我从康县走过

到康县去，梦里小江南。

康县，山连着山，山外还是山，看不到山的本色，只知道，康县的每一处山都是绿得，绿得赏心悦目，绿得严严实实；绿簇拥着绿，绿包围着绿，深深浅浅的绿，品种繁多的绿。有花深藏在绿中，隐隐的，凸显的，五彩缤纷，灿灿烂烂，似向你笑，似互相打闹。你的眼睛就不够用了，心便等急了似地帮着眼睛看这美的世界。远望，水缠绕在山的脚下，山把影子投在水面上，水轻轻地拥抱着山影儿，光影儿，影儿重叠着，依偎着，那般祥和，分不开的融合啊。山石处的人家，房子似乎是从山舒缓处长出来的，掩映在山的脚心，手背。却看不到风雨飘摇的不安，只是安静地依山傍水，亦如小鸟枝头的窝。

惊喜处，三五只小喜鹊，吃饱了午饭，在树荫里安静地呼吸着暖暖的风，轻嗅着香香的雾。怕惊动它们，不敢走近，当你走近了，小鸟却不惊，不慌，努力睁开小眼睛望着你，呆呆萌萌地望着你。人与自然和谐到不生疑，不抵触，还存在什么伤害,多么安静，多么温暖。

如此，尘世的喧嚣，热闹，纷繁，杂乱，疲倦，厌恶，都遁去了，在这青山蓝天碧水中，那些俗世的纷扰离我远了。

康县的小桥流水人家，就是世外桃园里的安然和祥和。鸡们在草地上觅食，雄纠纠的公鸡，捉到了虫子，就在草地上咕咕地呼唤着鸡婆和鸡崽儿来吃，而那母鸡却是要宠爱她的公鸡一唤再唤，才在不远处缓缓走来，是那般的尊贵，有爱的母鸡，过得如此任性。

屋前竹林，自是有风骨和气节的，任是谁走过，它们都绝不俗媚，风过处也有交头接耳的低语，竹子的语言风懂，云懂。太阳照进竹林里，真可谓疏疏斜阳疏疏竹，千竿万竿皆是人世的悠远。就想起了古诗，“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这些景致，在康县的村庄随处可见。

此刻，我是迫不及待地想给你说说康县的人，康县的人情。我们的车子一直往王坝镇的何家庄驶去，这个村庄，除了美景，还给远方的客人准备了民间的文艺表演。到了广场，早有女孩子穿戴着民族服装等在那里。看那些年轻的女子，演出的妆容已被大太阳晒成了将融未融的雪糕，可是，女子的笑容就是那么干净，那么明朗，从心里淌出来的笑啊，让人看一眼就能感觉她们到生活得很幸福。演出开始了，女子们舞动着花棍儿，她们轻巧的腿脚上似乎安着弹簧，她们蹦得那么欢快，跳得那么投入。七月的毒日头啊，在太阳底下，她们表演的岂止是歌舞，她们是把村庄人的热情，好客，赤诚，一起火辣辣地奉献给了四面八方的客人，我们的心也跟着火辣辣地一起燃烧。赤诚是相互的，真诚是相互的，温暖传递着温暖，世界才充满了爱。

山歌对唱了，憨厚的男子先是用眼睛羞涩地看了一眼对面要和他对唱的女子，然后，他迈着八字步儿，两肩膀抖动着，抖动着，就是孔雀开屏的抖动啊，悠悠唱着情歌，百转千回的曲调，向女子靠近，靠近，再靠近，在刚刚能够到女子衣衫的地方停住了，歌声也止住了。女子便接着唱了，起承转合，九曲回肠的曲调，两朵红云悄悄儿在脸上荡开，女子不是十分地美貌，她七分的嗓子，三分的娇羞，真真儿就美到惊艳了。我听到的唱词好像是一个有多爱，一个说她在等他说出爱：“想你想得睡不着，抬个凳子院里坐。星星数了十八遍，数到日出月亮前”。就是这样一段对唱，男子和女子就给你演绎了一场生死相依的爱情，滚烫的，炎辣辣的爱情啊，男子的肩膀抖动着，抖动着，女子痴痴地等他近了，近了，更近了……

演出结束了，女子们大大方方地向游客们聚拢，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笑着，仿佛我们都是失散了好久的亲戚，忽然就在这天大地大的世界里相逢了，这样的缘分，该怎样珍惜，该怎样安放，才能尽了地主之谊。

女孩子拿着她们跳舞的扇子给我们扇凉，笑声似冰牙的山泉水一样让人心上透亮。山野里长大的孩子，纯净的眸子里是星星，是月亮，是蝴蝶在飞，花儿悄悄绽放地美。这样美的女子就把最优秀的男子娶到了自己的家里，安居乐业，男嫁女娶，种下了梧桐树，何愁引不来金凤凰。呼吸着山村香甜的空气，享受着城里人渴求的山珍野味。康县的美就有了别样的质感，心甘情愿被康县俘虏。

告别了何家庄，去往桂花庄。

桂花庄，我又来了，第一次来时，桂花落了，虽然给每一朵桂花都打了招呼，为了桂花和她的约定，也要强撑着不败，桂花还是败了。来晚了，却不恨晚。芭蕉树下的美人，在状元桥上留下的倩影，莲步轻移，每一处都是桂花的香啊，这香，原是在每一寸空气里的，不管花开花落，不管季节更替，花开是香，花谢是香，清雅的香着，迷着你，缠着你，甚至于，诱惑你。你心甘情愿被这千年的金桂诱惑，你醉在桂花的神韵里，你想起了月亮，想起了嫦娥，想起了酿酒人的寂寞。你忽然就不想做神仙，只想做凡尘吃酒的人。那一次，迷在了桂花庄的美景里，依在桂花树的枝干上拍照，祈福的红丝带在秋天的风里飘扬，倾听芭蕉叶与风的对话，美景把自己灌醉。

在桂花庄，喝醉一次，有什么不可。

喝过桂花酒的女人，是香艳的，脸颊上的潮红，是媚媚的，三分醉意，四分清醒，还有三分,便是风情万种了。喝过桂花酒的男人，多少抱负，多少不得已，多少求之不得，多少事与愿违，都在桂花酒里遁形了。男人们像李白一样率性潇洒“昂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又像项羽一样的气吞山河“力拔山兮气盖世”。也像苏轼一样的胸怀开广：“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在桂花庄，温文尔雅的男人女人们都会醉在桂花酒的香气里，生出一些别样的洒脱和浪漫。

酒饮微醺，恰到好处的浅醉。与千年的金桂作别，和桂花庄好客的主人作别，别过之后，必又是常常的思念和牵挂。从芭蕉树下走过，依着仿古的桥栏杆，这美酒，美景，美味，这英雄美人，都是要散的，若改日再来，物是人非，这种种人生况味，估且，醉吧！

车子驶向阳坝，未曾谋面的阳坝，神交了多年的阳坝，它在等我，它在等着我。

华灯初上，这预演了无数次的约会，就这样铺陈展开，火红的灯笼就给整条古镇的古街燃烧出了一种明媚的生动，忽然就想起了天上的街市：“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是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是点着无数的街灯”。我们朝着阳坝古街走，往天上的街市走，木制的阁楼类似于江南水乡建筑，整齐化一，复古又现代的元素，让你走在古镇的街上有一种穿越又回归的感觉。红色的灯笼啊，把街照亮，把水照亮，类似于秦淮河的梅园河，安静地隐居在康县的深处，梅园河静若处子，不张扬，不澎湃，不喧嚣。就那样静静地流着，冲不走金碧辉煌的楼房的倒影，也没有秦淮河上的脂粉气，它就是为茶园而生的，为五谷而生的，为安居乐业而生的河，河里住着神仙。恰此时梅园河游来两只白鹅，也不知是天鹅还是家鹅，就在这河上，自成天趣，自成风景。

夜未央，沿河垂钓，山色桥影，更有歌台舞榭的光斑，皆在河水里，人与河水，与鱼儿都是一样的鲜活。幸福就在这安静的水上晕开着。

阳坝的老街啊，你也许能看得到茶马古道上马蹄踏溅的火花，你也许能逢着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她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阳坝老街，会给你太多的想像空间。我突然想在这老街，开一间茶馆，为你烧一壶水，我要学一点茶道，为过往的客人泡出最香的茶水，我朝迎阳日升，暮送夕阳下。我哼唱的小曲儿比江南水乡的歌谣还要美：“四月里来暖洋洋，梅园沟里茶飘香，满山茶叶在发芽，罗裙兜茶头插花”。

这样想着，轻轻唱着，有风缓缓吹过，带着薄荷的清凉，沁到心底，沁到心底依然有风飘过。这样的静，多好，这样的康县，镶嵌在陇南万山丛中的一个小县，就依着这绿的无边无际的山，就着这清澈见底的水，把一个个边远乡镇，变成了天然氧吧，把一个个贫因山村变成了旅游胜地，把整个县域，变成了似曾相识的梦里江南，惹来了一个个陌生的客，迷住了一个个路过的人。

文 / 杜富桂，西和县散文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