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叶片

2016-08-29 08:48:26 来源:普洱-江城新闻网 作者:消息 责任编辑:康康 字号:T|T

命运叶片

○雷 玲

老勇刚回到老木寨的第三天,他妈就跟他说,勇,看来你得出去自立门户了,你没回来时你二哥二嫂就定了。老勇只答道行,先分我一套劳动工具,三天后我就搬出这老家窝。二哥二嫂没想到这个弟弟的脾气还是没有一点改变,不过这倒也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拿了斧子和锄头,一天功夫老勇就在一处稍平的半坡上砍了树,铲了地基,第二天砍了一堆长长的柴棍密密的栽在地里竖起了四面墙,正面留了门,侧面留了窗,在寨子里一户人家借了闪片,约了几个儿时的伙伴硬是盖好了房顶,煮晚饭的时候把铺盖一卷就搬进了还在散发着大股潮气的小房子,简单的锅碗瓢盆搬来,分到的两麻袋谷子,一手一袋提过来,石碓也是一人就扛到了还没除去杂草和树根的院场,月亮升起时他舂了第一窝米,从山坡上拾来一些落叶和干树枝,用三个石头搭成一个小锅洞,在新居里煮熟了第一锅闷锅饭,虽然没有什么菜,一口气吃下了两大碗。

太阳出来照着老勇新立起的小屋,有人说老勇这家伙是狗顶犁头会犁地,了不得。老勇本人还是同五年前一样脚不停手不闲的干活,同样是想到就做到。

五年前,老勇23岁,23岁那年他亲手杀了他大哥,然后自己跑到乡派出所去投案,不自杀只是想让人们知道他不是一点理也不讲的杀人凶手,戴上手拷时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还真有点像视死如归的英雄。

五年前的天空比现在还要蓝,大棵大棵的思茅松遍布山林,在这些松树之中,间或有杨梅果树,泡萌果树,多依果树,吃着这些野山果,听着不绝于耳的鸟鸣,虽然是连包谷掺饭也吃不饱的日子,老勇和他的同龄人仍是茁茁壮壮的生长着。

太阳已经老高,母亲做好了早饭,正在喂猪,她的大儿子才睡醒出来,提起竹烟筒准备抽烟,轻轻的,里边没有放水,咬牙切齿的把竹烟筒砸在石台上,分成两半,嘴里骂着,他妈的,穷到连烟筒水都放不起了。一屁股坐在石台上。

母亲一边用猪食瓢捞着猪食一边说,砸烂了,你不吃倒好,你爹和老二还要吃的嘛,讨饭鬼。

大儿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冲到母亲身旁大吼,就是你,你为什么要生我,老子投错了胎,才投到你这个山野穷鬼家,过的比叫花子都不如,吃不好,穿不好,过不好,还得看你汉子、你二儿子三儿子的脸嘴,特别是你一天到晚数落老子,少惹老子,等哪天老子把你们统统杀了,一把火烧了这个窝铺。老勇这时刚好使牛回来,一进门就听见他大哥说的这番话,走到面前狠狠盯了老大一眼,老大半闭着眼睛,谁也不理。

母亲进了灶房,摆好碗筷喊吃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谁也不叫老大,老大气呼呼走进来,用脚推来一个篾凳子,抓起筷子,用手端着半碗饭,在腌菜里挑挑捡捡,捡出两片肉直接喂进嘴里,喝了一口苦菜汤,说吃饭好比嚼沙子,喝汤好比咽药汤,听了他这话,一家人心里当然有气,别人干活,他吃闲饭还找话说。爹妈不愿搭理他,老二装老好人。小妹什么也不敢说,看看大哥,看看其他人又低下了头。老勇停下碗说,你不想吃就不吃好了,去你的天堂上吃你的好菜好饭去,还天天有酒喝,喝醉了用不着起来干活。老大把手中捏着的碗甩到老勇身上,你敢教育老子?老勇我告诉你,在这家中我是你大哥,你是小三子,你少在老子面前显神现眼,你给赌老子一斧头砍了你。老勇气得从饭桌站起,你这张老鸦嘴,动不动就说要杀人,有本事你杀杀看,说不定哪天你还死在众人前头呢。母亲一把拉住老勇,老勇才又在母亲身边坐下,父亲和二儿子各人吃着各人的饭,好像什么事也与己无关。小妹被吓得搛菜的手瑟瑟发抖。

在雨水下地之前,山寨里家家户户都忙着挖地凿塘,准备点包谷,早早地吃了早饭,全家扛着锄头出动,平时留母亲和小妹在家煮饭喂猪、鸡,今天最懒的大儿子也跟着出工了,他的模样不像爹也不像妈,生得嘴尖毛长,快三十岁的人,衣衫纽扣都扣不齐,随时眼屎巴渣的。一天到晚说自己投错了娘胎,羡慕有钱人,说人家吃得好又穿得好,凭什么他就命那么不好。在他眼中父母就像他的债主,弟弟好象他的兵,什么都得听他的,不然的话一开口就说要杀人,小妹在他眼中那就跟捡来的使嘴丫头一样。

歇气时老勇钻进树林,折来一杈泡萌果分给家人吃,老大说他不吃,他又不是野人一天吃野果,酸溜叽叽的。母亲摘吃几个说,今年的野果真多,常说山饱家空,再不赶快做活,当真收成要少的。老大接过话头说,管他多不多少不少,反正就是几堆烂包谷,鸡猪也吃,人也吃,人也跟鸡猪一样。老勇说你同鸡猪一样就同鸡猪一样吧,我们是人,你看牛每天只吃草,每天犁田地,比你强。

你们都听见了吗?小三子是一条牛呢,哪天把他杀了批干巴。母亲说老大我看你才是一条牛呢,是一条病牛。老大伸伸懒腰说病牛好,太阳辣死了,他要回家吃冷饭去,拖着锄头回去了。

等到一家人回到家里,老大早已不在家,鸡窝里唯一的一个领窝蛋被他炒吃,锅铲上还粘着蛋黄,父亲对母亲说,老奶啊老奶,你看你养的好儿子,做事真绝啊,三十岁的人领窝蛋都炒吃了,我看他这辈子是要绝种了,又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母亲说管他跑到哪里去,在半路栽干沟死了才省心呢。老勇问,爹妈你们是不是真的前辈子欠了他的债,母亲说我看是全家都欠他的债。

老大离家的第八天下午,有三个从坝子上来的人到他家说你家大儿子去跟我们干三匹,欠下我们800元钱,头三天就说回家拿钱去赔,一直不见,我们是来找他拿钱的。父亲从屋里走出来说,拿钱?你们不看看我们这个家有什么,砸进几个石头也碰不着什么东西,哪里有钱可拿。三个人在房里房外东转转西瞧睢,确实什么也不有,就说要拉走家中的那条耕牛。老勇冲上去站在牛圈门拦住,刚好这时老大喝得醉熏熏地回来,三个人就离开牛圈围上去,想躲?输了钱不赔算什么汉子?老大望着三个索债人说你们力气还……还大嘛,跑……跑那么长山路来找我,要……要钱没有,要……要命有一条。三个人揪住他非要他还钱。老大挣脱了三个人的包围,顺手抄起了靠在墙根的斧子挥舞着,老子给你们一人一斧子,看你们还要不要,三个人被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他家。剩下家里人谁也没有说什么,老大自己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哇哇哭了起来,老子真的是投错了胎啊,三十岁的人连个老婆都找不着,指着爹妈说哪个像你们二十岁不有满就结婚了,自己穷就少养几个,又下出那三个来搞得人家不像人家,跟猪窝一样,全家都说我丢脸,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要张脸来有什么用,哭哭叫叫酒也醒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进屋睡觉。

老大安静了一小段时间,又开始不断地下山游逛,不是喝醉了就是同人打架,到了六、七月份天气开始转热,有一天老大偷了家里准备买化肥的钱走了,爹妈因此大吵一架。

第三天钱用完了,喝醉了回来,宽处不够走长处走不完。家中其他人已下地干活去了,留小妹一人在家做饭、煮猪食。

老大才进家门就叫嚷嚷,快打水来我喝,我渴死了。没人应,他就大吼,人都死绝了?昏头昏脑、跌跌爬爬地就摸进了父亲的房间,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瓶子,装有酒,他提起来看看说,原来水在这儿呢,仰起头咕咕咕喝下几大口,那几口酒下肚,爬山的劳累全无了,反而兴奋异常,这间屋转出那间屋转进。转到了灶房,小妹正在炒菜,看到老大那副模样,厌恶的看了一眼说,天天喝酒,什么事都不干,还好意思回来。小妹平时是不敢说他的,老大听了很光火,嘴里嚷嚷你动嘴老子就动手,揪住小妹的衣服就使劲搡。小妹的衣服被揪丢了扣子,扯脱了衣服,露出洁白跳动的姑娘身,老大一时性起花了眼也昏了头,对眼前活生生的青春女人身,迅速动作起来,哪里还想得起是他的亲妹妹,小妹又骂又挣,都无济于事。

在山地做活的老勇,不知何故心里毛焦火燎的,好像要有什么事发生,说先回家看看,真不晓得是撞上了什么鬼,回家的脚步迈的疯快,一步高一步低,才走上自己家石台,就听到灶房传出极不正常的声响,那里才跨进半步,天呐,在灶房的地上,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一时全身热血涌上头顶,老勇大吼一声伤天害理的畜生,立马纵过身去,抓住老大的头发往外拖,小妹哭喊着说她不活了,老勇也哭着吼,我也不活了,宰了这个畜生,老勇手起斧落,老大的血喷满一地,来不及挣命,已声断气绝。

一时间周遭环境静止般怕人。小妹披散着头发手扶灶房的门方看着院场的情境,老勇全身上下染上了血迹,沾血的斧子丢在他的脚下,人呆立着,脑子一片空白。后来几声狗叫,老勇才回过神来。小妹哭叫着,三哥这倒底是为什么?老勇流着泪把小妹拉起来,理顺了她的头发说小妹爹妈回来时叫他们不用找我了,我自己去派出所,转过身往山下走去。

说起这个老木寨可真是山高路远,种什么东西也拿不出去卖钱,说要挖路猴年马月也见不着什么影子,那些通往山下的小路全是用脚走出来的,少有哪个姑娘愿爬山路嫁到老木寨来,哪怕说亲的人告诉人家不用跑远路抬柴,不用下坡挑水,简槽水直接进家。

有不少山寨姑娘都走出山寨到了乡镇和县城,有的当保姆,有的帮食馆打短工,还有一部分好吃懒做,爱钱财的进了酒吧当吧女,沦为男人的玩物,几年下来有了一点钱,过年回家,见了山寨男人还鼻子吹吹的,说这是改革开放与时俱进,挖掘自身资源。宁愿嫁给做得他们老爹的城镇人,誓死不回山寨,难怪山寨男人把“那边的女孩你看过来”改成“山寨的女孩你留下来”。

老木寨历来有重男轻女的传统,可能老天惩罚他们,每家每户还是女多于男,就是这样的寨子连年轻姑娘都见不着,山寨的女人小的小到十三岁以下,老的老到可以做外婆。结了婚有了家的成年妇女也跑到县城翻小菜和鸡蛋卖去了,每隔几月打点酒拿点钱回家,在外干什么家中男人都管不着。

兰丫同老木寨一个17岁的姑娘算是最后离开村子的,当时兰丫刚满14岁,刚刚在村小学毕业。到县城找了近一星期的事都没有找到,最后在一家卖早晚点的米干铺在下,睡的地方就在紧接着米干铺的杂物房里,原来就睡着两个小工,再加上兰丫她们两个,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店主说,四个人睡一张床,夜里不会冷。

一床被子四个人盖,一人只能拽住一个角,等醒来的时候什么也盖不着,第二天兰丫就感冒了,在冷水里洗洋葱等佐料,清鼻涕不停地流下来,再加上打喷嚏,店主说,这么小的年纪跑来干什么,混饭吃都混不到吃,还想来挣工钱,以为钱来得那么便宜。速效感冒灵扔过来两粒,说快把药吃掉,你看还得出钱帮你医病,真是的。

兰丫虽然年龄小,在家就是一个勤劳的小姑娘,这时更是不敢怠慢,一星期来不停地做着活计,感冒病没好,还发起烧来,第七天早上实在起不来就躺在床上,店主进到杂物房,用手捂住嘴问,你到底得的什么富贵病,药也拿给吃了,还不好。兰丫欠欠身说,老板娘药已经过期了。吃不着,店主马上放下捂嘴的手说,什么?什么?你还识大字,晓得药过期了,我这小店养不住你这条大鱼,再说在我这儿不干活吃白饭是不行的,爱去哪里去哪里吧。一块儿来的姑娘听到杂物房里骂人,就跑过来,她求店主留下兰丫,说等收工后她给兰丫刮刮痧,再喝一碗姜汤就会好的,说兰丫虽然小了点,但干活并不差,工钱比别人少她也不在意,就让她留下来吧,店主这才停住骂走出门去。

杂物房里塞满东西,虽然天气还不热,里边的怪味十分难闻,睡到半夜,兰丫烧退了,还是感到很闷,起床来把门开了一条缝,一股冷风吹进来,其她人醒来说不能开门,冷风吹进来又要生病了。兰丫问那热天怎么过啊,不开门还不闷死了,先来的女孩说,夏天更不能开,蚊子多得要命,夜里说不定让蚊子把人都抬走了,你们不晓得,到热天,外间油汤油水的卖着米干,后间苍蝇成群地飞舞,关死门,眼不见心不烦。

每天晚上卖到夜里一、二点钟,浑身都是煤烟和油腻,姑娘们热水洗澡,店主说用不着热那么烫的水,又不是烫死猪,小娃娃家屁股有三把火,月月都要交电费要买煤,用的都是钱呐。用来盛水洗澡的是个大塑料盆,一大股油腻味,这个盆白天是用来洗猪肉、牛肉和猪肠子的,用一把洗衣粉才能擦洗干净。店主不见时,姑娘就悄悄拿店里洗碗用的洗衣粉来洗头发,店主不买洗净剂,用洗衣粉更合算,姑娘们没钱买洗发液拿洗衣粉洗头发,私人小厂造的劣质洗衣粉用上几次头发开始发黄,店主见了骂,哟哟什么时候一个个地把头发染黄了,想做洋人还是想进酒吧啊?姑娘们心中明白,谁也不答话,只是闷笑。

每天早上起得飞早,店主跟半夜鸡叫的周扒皮差不多,电子钟一叫,一个个都不能贪床,烧火的,切米干的,准备各种佐料的,汤汤水水地弄起来。

店主说对客人要和气,要笑脸相迎,动作要麻利,叫人嘴要甜,店主她自己对小工凶神恶煞,每天早、晚米干铺一开张店主就耍魔术一样换了一副脸嘴,笑咪咪的,这个妹妹那个阿叔的,小店的生易还真红火。

十点半钟收了早点摊,又开始做晚点的工作,店主拖出头晚上的洗澡盆叫兰丫洗猪肉,兰丫准备用麻布擦洗盆,店主说不用洗,节省一点时间,小姑娘洗过澡的盆,洗出来的东西那些人吃着才香呢。正洗着,还没涮洗干净,店主那里催,快点,磨什么洋工,兰丫回答还没洗净,店主说怕什么,吃得脏做得官,等我红烧出来人家还争着要做米干盖头呢。兰丫问老板娘你想做官?店主拍拍自己的粗腰,做什么官哦,老娘要是能拉拢那些有权的男人,早就弄个女官人来做啦,还轮得着你们这些小妞,当面老板娘,背后母老虎,我没那么厉害,没那么厉害,接着自个哈哈大笑起来。兰丫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老板娘怎么把声音笑得那么大呢。

到米干铺已是两个月只差几天了,兰丫白天舂辣子,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晚上睡在一点风都不透的杂物房里,咽喉直发痒,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咳声不断,店主皱着眉头问,又病了,那么爱病,真金贵,你咳成这样吃米干的人还以为养了一个肺结核病人在这里,谁还敢上这儿来啊,你忍着一些不行?兰丫说忍不住呢,接着一串咳声。店主说看你这咳嗽来势猛,不是几粒西药能吃好的,回家去让你爹妈搞些草药吃吃,好了再来吧。兰丫心想一生病就撵人,这种店主真自私,跟一块来的伙伴一商量,两人决定离开这家店。重新找事做。

店主听说两人要一起走,满脸不高兴,大声说走吧,走吧,抓只山鸡难,找几个帮工的山妞一把一把的。她们说算工钱给我们吧,店主说当时就说好的,不满一个月不给工钱,不满三个月只给工钱的一半,既然是俩人一起走,那就只能一人领一个月的工钱。

离开了米干铺,两人合伙在一家廉价的旅店买了一张床位,背上包就出去找工作,17岁的姑娘告诉兰丫,7岁时她妈领她到县城赶街时,当时到处还是小平房,大一点的百货公司只有一家,街上人也没有那么多。兰丫觉得县城真是大呀,到处是楼房,到处是商店,里边什么都有。怎么找工作就那么难找呢。天黑了只好回旅店睡觉,房间里有十几个床位,俩人睡在一张小床上,比四人闷在一间堆满杂物的房子好得多,两个月来没睡过那么好的觉,到管旅店的人来叫醒她们时,其她人都走光了。

天大亮着,两人沿街走着,边走边问。一直走到农贸市场,碰到一个卖馒头包子的姑娘,那姑娘说这里刚好昨天走了两个人,我带你们去问老板。

走了一小段路,拐了一个弯,到了一处出租房,一个女人正在门外把小孩拉屎,姑娘说,这就是老板娘,进屋问老板吧。兰丫的咳嗽还没有好。听到咳声正在搭板上揉面的男人抬起头来,来找事做吧,看看这里每天揉面,烧火蒸馒头包子,然后拿出去卖,我的场伙大着呢,县城各个路口都有摊位。17岁的姑娘说她们可以做这些事,兰丫怯怯的说,这几天有点咳,揉面的男人操着外地的口音说,只要能干活,咳没得事,别说咳,拉肚子都不生关系。来来,现在就开始做起来,但得先讲好,不在满一个月不给工钱,在不到半年只给工钱的一半。马上安排让兰丫去烧火,叫她的同伴去揉面。

兰丫烧好了火站起来环视作坊一周,这并不是单一的作坊,似乎是吃喝拉撒做都在其中了,有两架揉面的搭板,面粉所到之处白着,周围和边上黑着,花巴哩叽的,几袋面粉就放在搭板的下面,装水的桶上面还漂着少许的渣子,一大盆豆沙馅,一大盆京白菜里拌有少许肉末的包子馅,苍蝇在上边飞来飞去。一个大灶台正在蒸着五、六层蒸笼,热气腾腾的。墙跟一排密匝匝的搭着木板床,被子床单此时卷了起来,床尾放满了大盆小碗,墙角的一方用草帘子围了一个角,一问才知道那里是洗澡的地方,兰丫走过去掀开一点,一大股尿臊味,里边摆着一只小解的桶。

每天早上六点钟就蒸好了第一批馒头包子,主人说男娃娃力气大继续揉面,小姑娘去卖馒头包子,出笼的馒头包子交到姑娘们手里时,男主人都要一一数过。他没有说谎,县城的每个路口几乎都有出售这间房子做出的馒头包子,样子不错,又白又大。

一直卖到了正午,兰丫没能把数出来的馒头包子卖完,只好把剩下的又抬了回去,主人家就骂开了,你是怎么搞的,小小年纪害羞啊,嘴上了封条,不会喊“又白又大的馒头,又香又甜的包子快来买哎”。兰丫觉得他怎么像演戏一样。主人转过身,数另外一个姑娘卖回来的钱,说同数出去的个数不相符,少了2元钱,记着扣工钱。

有姑娘悄悄告诉兰丫,你不知道馒头包子白是老板会往面里边放洗衣粉,甜是放糖精,白糖几乎不买,夜里包子馅里爬满了蟑螂。其时兰丫来了没几日就发现,主人自己起床不洗脸也不洗手,就开始揉面,解完小便接着就数馒头包子,顾客要是知道这些,谁敢买他的馒头包子吃,小工们帮的那家人,吃的那家饭,是没办法。

兰丫他们每天做馒头包子,卖馒头包子,每天两顿吃的也都是卖剩的馒头包子,忙起来只烧一锅白开水,好的时候煮一锅青菜,有一碗酸腌菜。

干活时谁动作慢了一点就挨骂,主人一天到晚也在忙,他的老婆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他唯一不骂的是他两岁的儿子。主人高兴起来用脏话跟姑娘们开玩笑,捏捏这个的手臂,揪揪那个的脸。唯一不被他揪过脸的只有兰丫,他觉得小姑娘太小了,没意思。

兰丫在米干铺领到的工钱,买了一双鞋,买了一点日用品,买了两次药来治咳嗽,已所剩无几。她在地摊上看到一个小挎包,非常喜欢,跟主人说她想预支这半月的工资。主人马上变了脸,你想得美,不想干就滚,刚做了半个月就想要钱,你财谜啊。同来的姑娘说老板你干什么那么凶啊,我们在家里父母也没对我们那么凶过。主人骂今天你们俩就出这道门好了,省得我对你们凶,才在了半月,吃吃住住没收你们钱,还想要工钱,滚,滚快一点,在着碍眼,兰丫同她的伙伴气得流下泪来,背上包,饭也没吃就离开了。

还没走出农贸市场,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笑着走过来问,小姑娘是来找活做的吧,到我那儿去吧,我那儿条件好呢。你那儿都做什么呢?哦,我那儿大着呢,叫快乐园,什么都有。

自称老板的女人打了一辆的,把她们带到县城西郊,只见路边一道大门悬挂着一大块写着“快乐园”三个鲜红大字的牌子,牌子周围围着彩灯。

走进门去,里边有一大面镜子,亮堂堂的,靠背椅上坐着一个时髦的年轻女子,女老板问,咪咪,找你的客人还没来?年轻女子一边擦着口红,一边应着,转过背来看到刚进门的两个姑娘,也不理睬谁,只是专心刷着亮晶晶的彩色指甲油。

女老板把他们领到另一个较宽敞的大厅,说这是歌舞厅。里边的台子上摆满了各种酒和饮料,杯子、盘子很多。屋顶吊着各色各式彩灯,顺墙一排各自独立包箱,女老板说让同兰丫一块儿来的姑娘在这儿给客人送茶端酒,听候使唤。对兰丫说,你年纪还小就拖拖地,擦擦桌子,平时在伙房帮忙洗菜洗碗,说兰丫工钱每月50元包吃包住。在歌舞厅的姑娘每月底金500元,平时多挣的一律归你本人。姑娘以为听错了,又问是多少,女老板重复一遍,笑着说慢慢地就尝到甜头了,她的笑声让人觉得她是一天到晚快乐着的人。

天还没黑兰丫把大厅的地板拖得干干净净,桌椅擦得一尘不染,女老板拿来一条短裙递给同兰丫一块儿来的姑娘,小姑娘待会儿穿上这条裙子,到大厅去上班。

入夜,在歌舞厅上班的年轻女子还不少,来的客人,有三、四十岁的男人,也有五、六十岁的男人,从里边传出的歌声哼哼地,就是听不清歌词。

大概晚上十点钟左右,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问咪咪哪儿去了,有人告诉他咪咪早跟客人外出了,男人说真扫兴,女老板叫刚来的姑娘给他送茶去,姑娘端过茶去,客气的说大叔你的茶,男人说你叫我大叔,我就那么老吗?进了这道门的人都叫阿哥,小姐,你刚来的吧?我不是小姐,我是小姑娘。哟,含苞欲放,好好,大哥福气真好,来来,陪陪大哥。一只手将姑娘拉过去,另一只手不失时机地捉住姑娘前胸,姑娘奋力地挣扎着,大声叫你放开我,流氓,其他男人和小姐都在哄笑,姑娘急中生智低下头来在男人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男人叫着松开了手。男人对女老板大发脾气,这是哪里抓来的野狗,不经过调教就上岗。女老板并不生气。招招手,露露给这位大哥送杯酒去,让他消消气,叫露露的小姐扭扭捏捏地端了一杯红酒过去,女老板对男人说,唉哟,你别生气,你就是最好的教官,对女孩子温柔一点嘛。

同兰丫一块儿来的姑娘对兰丫说,这种地方不能在,好人也会变坏的,明天早上我们就回家,兰丫说她也早就想回家了。

第二天天未亮,两个姑娘早早起了床,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出了快乐园,搭上一辆拉肥料的拖拉机走了,到了进山寨的小路边,两人下了车,沿着山路一路赶往家去。山风轻轻地吹着,小路边绿树成荫,山花一丛一丛的,小鸟的叫声非常润耳,两人突然感到山乡原来这么美,以前天天在着,怎么就没感觉到。

兰丫回家后就没有再到县城帮过工,一直同家人过着平静的日子,转眼就到了20岁,在山寨已是可出嫁的姑娘了,三天两头的有人到她家里来说亲。其实,兰丫私下同本寨的老勇有了交往,兰丫的父母坚决反对,说怎好去嫁给一个杀人犯,杀的还是他亲哥。兰丫回答难道他哥那种牛马不如的人不该杀吗?他连自己的亲妹子都不放过,老勇就是杀得对。他没有错,我就是喜欢他,偏要嫁给他。

老勇的日子是过得清苦,但在服刑期间还真学到了一些本事,他告诉兰丫准备开一片地种上板栗,再开一片种花椒,同商家订好合同,到时有了销路,有了收入,日子会慢慢的好起来。

又过了一年,兰丫21岁,老勇29岁,他们在老勇的小屋成了亲,兰丫的父母没有给她什么嫁妆,老勇说不要好,我们俩年轻力壮,使使气力,动动脑子何愁过不下日子。

如今谁要是到老木寨去,看到那片板栗林和那片花椒树,那就是老勇和兰丫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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