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芝:7岁登台学唱影 坚持传承皮影文化

2019-04-27 09:49:28 来源:《小康》•中国小康网 作者:佚名 责任编辑:王靖羽 字号:T|T

  中国小康网 对于开鲁女皮影艺人高秀芝来说,皮影一直是她的一个梦想。7岁登台学唱影,遭到母亲反对,举家由由吉林省四平市迁往开鲁县;母亲没了后,一直跟着哥嫂生活,重新投师学唱;19岁时出嫁后,唱影又遭到婆家反对;年纪稍长,唱影的老师傅没了,会唱皮影戏的艺人搭不起一个班子了,只好不唱。多少年不再开口唱,不再拿耍影人子,一沉寂又是许多年。花甲之年,本以为皮影将永远就是一个梦的时候,非物质文化普查工作人员却又找到了她。阔别年,皮影梦重燃,却又碰上了现实问题。

  2008年7月4日,时钟敲过午夜12点,开鲁县东明镇塔布朗村的一间房子里点亮了灯。昏暗的灯光下,5个人开始吃一天中的第四顿饭。高秀芝了抿了一大口小米水饭,长长吐了一口气,“艺人不易人。”

  从当天晚上8点半开始,皮影艺人高秀芝和其他4位艺人在皮影戏棚里整整唱了3个半小时。其间每个人只喝了一小口水,几乎是站着唱完整出影戏。

  这次唱影的影箱子是高秀芝的。影箱子里装着锣鼓钹、影人子(包括头茬子和影茬子,即影头和影身)、影窗子(皮影的帷幕)以及所有唱影需要的家伙什;除此之外,还有影卷(唱影的剧本)。按照老说法,箱子的主人就是箱东,箱东不仅要负责张罗唱影,而且还要负责皮影班子里的人吃喝住用和酬劳。唱一出影,如果自己没挣着钱,他也得自掏腰包把班子里的艺人们的钱给付了。

  但塔布朗村的这出影,却而是高秀芝表弟王占林师傅帮着张罗的,还有3位皮影艺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但他们目的相同。就是觉得高秀芝高师傅“唱影破产了”,被领导“逗”(“糊弄”之意)得太苦,“大伙趁着农闲季节出来,唱唱影,帮着高师傅挣点钱,还还债。”王占林说。尽管高秀芝是他表姐,但他还是按照皮影行当中艺人互相称呼的“师傅”来称呼高。

  大伙在议论,一旁的高秀芝没有吱声,只是扭过脸呆呆看着墙。等到脸扭过来时,只说了一句——“我可被皮影伤了心。”

  高秀芝是这5位艺人中唯一一名女艺人,也是名气最大的一位,她曾多次被各级媒体采访。

  高秀芝从小就与皮影戏结缘,伯父早年是吉林省四平市很有名气的皮影艺人。每逢伯父演出,她就站在影棚子里学,学唱影、学摆影人子。在7岁的时候,即上台演出。但母亲认为一个女孩在男人堆里唱影不成体统,坚决反对她唱影。到她10岁时,由于母亲反对和当时家里“吃粮紧”,举家由四平迁往开鲁县。这是高秀芝第一次与皮影戏无缘。

  年幼的高秀芝离开了影棚子,但心却像被操纵影人的线始终牵着一样,一直没能割舍下皮影戏。12岁时,高秀芝伯父去世,去世前伯父悄悄对她说:“我看你就好这一口,而且还是这块料,我的影箱子你就留着吧。”高秀芝偷偷将箱子留了起来,却一直没能继续唱影,只是在没人时,哼上几句。后来母亲去世,便跟着哥嫂过活。

  14岁时高秀芝下“庄稼院”,15岁当上了妇女队长,她往往一边铲地一边哼哼着唱。某一年,公社里的一个影箱子一直没人唱,有人跟公社领导说,我们这有个妇女队长会唱影。公社领导找了她过去,“你唱吧,挣钱是你的,唱影出去一天给一天工分。”

  高秀芝与皮影戏再度相逢。

  她19岁结婚,随后三个孩子相继出世。这时候反对她唱影的是婆家人,理由同样是,一个女人家混在男人堆里唱影,伤风败俗,不成体统。一家人对她冷眼相待,又打又骂。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高秀芝就和自己几个孩子单过。她的皮影梦又一次受到打击。

  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高秀芝并没有放弃唱影。在公社唱了一年,皮影班子的箱东没了,高秀芝又重新找了一个班子,并在27岁正式投师学艺。

  学唱影时先认影卷,高秀芝大字不识一个。一部影戏,几本影卷,老师傅告诉怎么念,是什么意思,就硬记住怎么念,慢慢就认识了。“记字,记内容,学唱,学调。下晚睡觉,做梦都在念字唱影;吃饭走路,心里头都在学调听板。”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在口口相传的传统艺术中,老师傅教徒弟总是留一手的。高秀芝的表弟王占林说,投师就是偷师,老师傅高兴时就告诉你怎么唱,不高兴时候就不告诉你。这时候徒弟要想学艺,就得会见机行事。“奉承着点师傅,老师傅要是喝点酒,一喝多,那家伙他就高兴得不得了,也不睡觉了,也不出去玩了。叼着个大烟袋,非得告诉你,这个戏怎么怎么唱,应该唱什么调,你不听都不行。要不喝酒,啥都不说,徒弟啥都学不到。”

  高秀芝学了三年戏,没挣上钱,但“能唱上影,心里还是挺乐呵的”。

  后来却又赶上文革,皮影戏被限制演出。又一次不能唱皮影戏了,高秀芝便把伯父留下的影人子包起来,偷偷放好。“谁也不告诉,造反派也找不着”,一箱皮影得以在浩劫中留了下来。

  文革后,国家鼓励单干了,高秀芝又一次开始唱影,但这时她又遇到了影戏无人唱的问题。高秀芝投师学艺时候,年仅20多岁,是皮影班子里最年轻的,当时唱影的艺人大都已七、八十岁。高秀芝再次“出山”时,艺人们已经老的老,没的没,甚至组不成一个班子。这次虽然没人反对,但高秀芝遇到了真正的难题。不长时间,高秀芝便没影可唱了,就只能在闲暇时拿出影人子擦拭一番,唱上几嗓子。

  因为唱皮影戏,高秀芝这半辈子几经波折,受苦无数,但高秀芝却不后悔,“谁让咱们艺人就好这一口?”

  得以在花甲之年再次登台唱影,对于高秀芝来说,完全是一个偶然。转机出现在2006年。

  2006年6月10日,是我国第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日。当时开鲁县搞了一个大型的非物质文化宣传活动,县文化馆前设立了一个咨询台,并向群众散发了一些传单。当天正在开鲁标志性建筑白塔下,同一帮老人扭秧歌的高秀芝,听说了文化馆正在寻找老艺人的事。第二天,她就拿着自己当年的艺人证找到了文化馆。

  过了几日,开鲁县文化馆民间文化部组成了一个小组到高秀芝家中采访,了解到高所知道的开鲁皮影历史以及她从事皮影事业的经历。

  “她讲了之后,我们觉得很感动。06年那年我43岁,从小知道开鲁有皮影但我自己从来没看过。那天,高秀芝在没有影窗子的情况下,不仅耍了耍影人子,而且现场清唱了一段。我觉得非常新鲜,非常少见,就建议她,能不能组成一个影戏班子,等我们普查人员采录时用,把资料存起来。她(一听这个建议)就很热情,(可以看出)她是非常热爱皮影这个事业的。”2008年7月3日,开鲁县文化馆张永秋告诉本报记者说。

  “听到这,我乐得没法,终于有人重视这个项目了。二十多年没唱,我现在终于有机会能唱了。”7月4日高秀芝回忆当初的心情。

  高秀芝一家的生活,全靠老伴在开鲁县开鲁镇靠骑电动三轮载人为生。普查人员问他能不能去找一下当初她认识的老艺人后,高秀芝就坐上老伴的电动三轮车,到离开鲁镇几十里外的坤都岭乡找到了张海青。

  张海青是业余唱皮影戏的,其时79岁,已是癌症晚期。二十多年前,高秀芝在皮影班子唱影,张海青抱着“大车”(四胡)走进戏棚道了声:“师傅,辛苦了。”在皮影班子里,这叫做“报辛苦”。皮影艺人一听有人“报辛苦”,就知道这人也是唱皮影戏的同行,二人由此相识。张海青身体有病,种不了地,便把地包了出去。张是木匠,手巧,平常在家做纸草为生。在皮影戏里,他能拉能唱,也能做影人子,刻得影人子“可俊了”。

  高找到张说了文化馆要采录的事,张尽管身患癌症,但一听要唱影,便什么也不顾了。他用木头做了一个框,拿纸糊成屏幕,自己做了一个影窗子,准备拿到高秀芝家里。坐班车到开鲁时,他把影窗子放到班车上头,结果等到了开鲁,影窗子屏幕被刮坏了。开鲁县文化馆便自己掏钱买了一块布做影窗子到高家采录。

  有影窗子了,高秀芝又拿出来珍藏多年的影人子,在高家又扯了一个电灯。在开鲁县文化馆当初采录的视频里,高秀芝坐在炕上,身穿紫红色条纹绸色凉衫,拿着一个大板敲着一个大洗脸盆子,张海青拉着大车伴奏,二人唱了一段西厢记。

  “我们唱的是白脸影,老头耳聋,我唱他拉,凑不到一块去。大洗脸盆子敲得当当的。”高秀芝说。

  同高秀芝一样,多年没唱影的张海青兴致很高,又拉又唱,讲述了自己知道的皮影历史和做影人子的工艺。

  唱完后,张的身体就受不了了,蹲着捂着肚子捂了半天。高怕他出事,连忙给他拿了几片止疼片吃了顶着,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来。“我们这些人都好这一口,他唱的时候一点不像有病的人,唱完后就开始喘粗气,就在那硬撑着盯着。现在人已经没了。”7月4日,高秀芝告诉本报记者说。

  开鲁皮影戏最早见诸于文字的记载为1925年。移民县开鲁1908年设县后,山东、河北、辽宁等地区的贫民大批迁入,他们也带来了当地的文化, 开鲁皮影戏便是开鲁本地文化和外来文化的融合。从1925年至20世纪90年代,开鲁皮影戏几经兴衰,却从没有中断。

  20世纪90年代以来,电影、电视的普及很大程度上冲击了皮影戏演出市场,民间皮影艺人便常常利用农闲时间,搭帮组团,深入到村屯、住户演出。在民间,皮影戏自生自灭,一直没能进入大众的视野,开鲁县文化馆到高秀芝家采录,改变了这一状况。

  在文化馆采录后,开鲁仍然有人在唱皮影就上了新闻,慢慢为人所知。

  开鲁下文化馆张文秋告诉本报记者说,在从民间发现高秀芝后,他们不仅努力向外进行了宣传,而且为保护和传承皮影戏这一传统艺术做了力所能及的工作。

  2007年,开鲁县大榆树镇的古榆园,搞了一个古榆旅游文化周。古榆园协会的一个负责人找到张文秋,说看到了当时的新闻,想要跟皮影艺人联系一下,到文化周上唱一下。

  张文秋说,这不仅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而且对这些老艺人也是一个好消息。“古榆园和高商量,艺人们以怎么的一个形式演,是按天付给他们钱呢,还是艺人们卖门票?当时他们达成协议,高秀芝去找人,费用自己负责。古榆园给提供一星期的场地,高秀芝他们演出的门票全部自己收了,自负盈亏。”张文秋说。

  结果旅游文化周非常热闹,高秀芝的皮影戏却受到冷落。他们到古榆园的门口去卖票,人们都不理。两块钱一张的票一天都没卖出去两张。

  一星期的活动,就这样呆了4、5天,最后古榆园的负责人看不下去了,掏了200块钱,让艺人们在外边免费演出一场。结果演出效果很好,看的人也非常多,来了有好几百人。

  “这次高秀芝赔了钱,她自掏腰包置办了家伙什;而唱影至少需要6个人,她到外地雇了三个人打鼓敲锣什么的,路费和他们的吃喝都要高秀芝负责。这对上班有工作的人算不了什么,对于一点收入都没有的她来说就是问题了。”张文秋说。

  后来,张文秋又在文化馆二楼给提供场地,让他们再唱几天。“文化馆负责在当地电视台给打广告”,结果唱了两天,也没有多少观众,总共也就10多个观众。

  张文秋说,他还跟开鲁县的学校联系,以开展传统传统文化进校园的名义,联系了三个学校。老艺人进校园演出,每个学校给提供了200-300元的费用。“效果很好,学生愿意看,老师也愿意看。”张说。

  “我们后来搞了一些申报工作,把皮影申报为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在2007年,成为开鲁皮影戏区保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张说。

  当时便有媒体报道,“作为开鲁镇唯一的皮影艺人高秀芝在县文化馆的帮助下,每年演出前都到奈曼旗找几个皮影戏艺人组建起班子,在文化节和庙会上进行演出。”

  而在高秀芝看来,从民间被发现的过程以及这些演出却是苦多于甜。高秀芝用了“生活破产”来形容她在阔别二十年后再次登台唱影的事。

  高秀芝说,文化馆的去家里采录资料,告诉她目前国家正在保护皮影戏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当时她想,“没成想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苦,这么多心血没有白费,还能唱影。我说'这整',政府有这个项目了,我宁可自己搭点,也要唱。”

  高秀芝说,她去找文化馆,“文化馆挺支持,但没钱”。于是高就自发地组织皮影班子,“谁让咱们艺人喜欢这个项目呢”。家伙什不够,高就自己掏钱买,花了两三千块钱添置了锣鼓钹等。

  要组织皮影班子唱戏,高秀芝自己坐车去找老艺人。艺人的大都在外地,到了几十年没联系的“伙友”(曾一起唱过影、搭过伙的艺人)家里,却发现有人出去打工了,有人患病不能唱了。找了一大圈,联系到几名艺人。“路费花了不老少,把买煤的一千多块钱都投在这上头了。”

  皮影班子组起来后,文化馆联系了几场演出。除此之外,高秀芝说,他们还在广场等地自发演出了几场。而除了在学校的几场演出略有盈余外,作为箱东的高秀芝在这几场演出都赔了不少钱。

  高秀芝说,在一次演出过程中,影箱里的影人丢了一半,剩下的影人就不够开一部戏的了。“我见政府有这个项目了,电视台的也报道了,我就想宁可搭也要继续下去。我又去唐山花了一万多元买的皮影。”高秀芝说。

  高秀芝说,买皮影是自己借的钱,算上演出赔的钱,算上路费,自己总共“拉了两三万块钱饥荒”。

  这期间,高秀芝老伴“开电动车”的生意也耽误不少,高又没有任何收入。由于拉饥荒,高说自己在街里活不了了,便去农村和老伴种一口人的四亩地。“我在街里没啥收入,但是回农村,还能喝口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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