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他攻苦食淡,用异于常人的毅力“撑”起雕刻梦; 他舍家弃业,四处“偷师学艺”,坚信好手艺能养人; 他不妄自菲薄,沉下心做精品,赋予木料别样灵魂; 一块块木头,在农民谢强军的刀下涅槃重生。 谢强军正在雕刻木版画。 深秋的村子,处处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培土、打垄,谢强军和妻子干得起劲。“快点,我都打了快半亩地了,你还没搞好一垄。”妻子责怪道。谢强军憨笑着,沉默不语。临近晌午,夫妻俩带着满身泥土,收工回家。 饭后,谢强军坐在仓库,给自己一盏茶的时间,静观默察,待到胸有成竹,才提起刻刀。腕转指压,腰扭臂行,凝气聚力于刀锋,谢强军的操作行云流水。落刀时缓时急,走刀稳健,一块木料在他的手下活了。 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让记者有些恍惚。唯一能将两个场景联系在一起的,是谢强军脸颊上斑斑点点的泥土。 谢强军今年43岁,是西吉县将台堡镇的一位农民,学习木雕10多年。如今,以木雕为主业的他,年收入3万多元,并成为西吉县非物质文化遗产木雕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初之识 谢强军喜欢木雕要从小时候说起。 10岁那年,谢强军跟随叔父打家具,第一次接触到木雕。一块普通寻常的木料,经巧手切割、打磨,便成为实用、精致的物件,这让谢强军好奇不已。此后,但凡节假日,跟着叔父走村串户打家具,成了谢强军最开心的事。 看似无忧无虑的人生轨迹,却在1994年改变。 这一年,谢强军的父亲因病去世。 家中突然断了经济来源,无奈之下,谢强军辍学回家,走上打工之路。 搬砖、和水泥、推车子,谢强军记不得换了多少工作,每次“跳槽”只有一个理由——挣更多的钱。 2001年,老家的大部分土地被流转,妻子在附近的厂子找到活计,一家人不再为温饱发愁,谢强军萌发了要干自己喜欢的事的念头。 他到银川市某家具店当学徒。家具店缺少基础工,谢强军从砂纸工干起。打砂纸也是门技术活儿,稍不留神,手上的伤疤被砂纸绷开,鲜血喷涌而出。 切割、打磨、安装,打砂纸半年后,谢强军终于接触到期盼已久的活儿——在家具上雕刻花纹。 “不论干啥,学徒工资总是很低。”谢强军将大部分工资寄给母亲和妻子,除去80元房租,留给自己填饱肚子的只有20元。 一元钱能买5个馒头,谢强军早上只能吃一个馒头,剩下的分两顿吃。晚上天黑后早早入睡。 “如果睡得晚,饿得心慌,只能喝凉水,让自个有饱腹感。” 此时,与谢强军同一年出来打工的村民,多已成为建筑工地的熟练工,每月工资是谢强军的10倍。 枯燥又辛苦的活计,谢强军却乐此不疲。 “漫天飞舞的木屑,就像朵朵绽放的花,刹那间,梦想也开花了!”谢强军回忆道,满脸幸福。 此时,家人的质疑和不解扑面而来。妻子惴惴不安:“再这么折腾下去,迟早出大事!” 谢强军的根雕作品《金蟾》。 再之恋 2010年,“大事”果然来临。 谢强军作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去贵阳学习木雕! “都30多岁的人了,还跑出去当学徒?你爹像你这般年纪,都是砖窑厂的大工了!”母亲不理解谢强军的想法,觉得他中了魔。 而谢强军的妻子怀疑丈夫有了外遇,以至于撇下她和3个孩子。 一块木头,的确让谢强军“疯癫”了! 木者,树也,生之于土壤,焕发于天然。 悉心选料,尽可能保留原有形状,仔细揣摩,在局部时而侧刀刻,时而立刀凿,待木屑吹起,一块人工与自然合为一体的艺术品呈现眼前。倒上一盏茶,一边品茶一边品物,在谢强军看来,这便是人生最快乐、最满足的时光。 为了接触不同雕刻工艺,谢强军又辗转到云南、广西、山东等地,学习核雕、木板刻画。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加之谢强军是外来人员,鲜有人倾囊相授。 不得已,谢强军只好偷偷站在木雕店铺外,看大师们如何用刀。或者借购买雕刻品之名,仔细揣摩作品的构思、刀法。 随着技艺日渐精湛,2014年,在西北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场制作大赛上,谢强军现场创作的《金鸡》木雕获得一等奖。 “好手艺能养人。”谢强军骄傲地回忆,在外拼搏的几年,他靠雕刻攒了10多万元积蓄。 但有时,困难就像一座遥不可及的山峰,永远也爬不到尽头。 2016年,母亲生了一场大病。一边是卧床的母亲,一边是忙不应暇的妻子。去留之间,谢强军难舍难离。再三思量后,他决定放弃学艺,回到将台堡。 没了雕刻能人的标签,谢强军很快被埋没在繁忙的农活里。 2017年,随着生活好转,母亲身体渐佳,谢强军又打起“小算盘”。 “我不耽误干农活儿,每天给点时间,玩玩刀子行不?”谢强军试探着问妻子。 深知丈夫的心思,谢强军的妻子在存放辣椒、土豆的仓库里,为丈夫腾出一块空地。 谢强军的根雕作品《决斗》。 终之爱 翻出尘封多日的刀具,谢强军“出山”了。 白天,在地里挥汗如雨;夜晚,在昏暗的灯光下,潜心雕琢。这样的生活谢强军却异常满足,他觉得终于做了一回自己。 细约1厘米的树枝上,两只蝈蝈触角相对,似乎在谈情说爱;一块长约10厘米的木头上,50只形态迥异的蚂蚁忙着搬运食物……在农忙之余,谢强军硬是挤出时间,雕琢了百余件作品。 听闻谢强军喜欢雕刻,村里不少人前来凑热闹。但是观赏的人多,点赞的人少。 “这玩意耍耍还行,不能当营生。”“农人天生就是种地的,不要瞎折腾了。” 面对质疑,谢强军也曾无助、恼火过,他在一块木料最下方雕刻一只面目狰狞的猴子,以表达怀才不遇的苦闷境遇。 2018年,谢强军被邀参加某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展。作品一经展出,立刻引来游客关注,大家争相购买。 “组织展览的领导说,这是展品,不能卖了。只能让大伙交订金,活动结束后再拿货。”谢强军说,5天后,10多件作品被抢购一空,他揣着1万多元现金回到了家。 也就在这时,妻子和母亲对谢强军刮目相看,认为好手艺真的能生金。 谢强军的手艺有多精湛? 金蟾身上的斑点栩栩如生,蟋蟀腹部的毛发清晰可见。 诀窍是什么? “一件作品问世,短的半月,久则数年。”谢强军说,构思好作品后,他要在纸上绘制草图,然后采用深浅不一的刀法,精心雕琢。为了保持良好的状态,谢强军雕刻时不喝水、不吃饭,最久的一次,连续作业16个小时。 雕刻倦了,思绪乱了,谢强军便一口气跑上家后面的山坡,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呼吸着青草与泥土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或仰望星空,或观察动物。 进入雕刻旺季时,有的作品卖到近万元,有时甚至作品还未完工就已经被买家预订。 让记者疑惑的是,谢强军的产量却不高。 在没有赋予一块木料相应的灵魂之前,即使手艺再好,也不会动它。这是谢强军对木雕的基本态度。 去年,有位朋友建议谢强军申报银川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但他却把申报地点改为固原。“尽管银川那边平台好,但好手艺应该留在家乡。” 采访快结束,谢强军提及一桩心事。 “学木雕要坐得住冷板凳。现在的年轻人大都坐不住。”谢强军说,回乡这几年,只有一位农民跟着他学木雕。但对方家在30多公里外的另一个乡镇,只能偶尔来学。 如何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怎样弘扬传统文化的精髓?谢强军把希望放在3个子女身上。教女儿画画,逼儿子学雕刻,盼着培养棵好苗子。 “现在大环境这么好,传统手艺不会丢失。村上说要给我配备一个文化大院,等大院搭建好,人气聚起来,我就不信,没人喜欢木雕。”说话间,谢强军充满希冀的眸子又亮了几分。(记者 姜 璐 文/图) 作品《金蟾》即将完工,谢强军正在进行最后的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