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太原”的唯一性与罗贯中籍贯“东太原说”的荒谬性

2017-06-29 08:00:00 来源:清徐县 作者:清徐县政府网 责任编辑:康康 字号:T|T

    ——关于太原、东原的详证

  (太原师范学院教授 王增斌)

  罗贯中的籍贯,明清以降五种说法:“太原”、“东原”、“钱塘”、“慈溪”、“庐陵”,学术界现已集中于“太原”、“东原”两说。而“太原”说由于赵斐云、郑振铎、马隅卿三人1931年访书宁波天一阁,发现《录鬼簿续编》所载“罗贯中,太原人”条公诸于世,这篇为罗贯中同时代人且又为“忘年交”所作的小传就成了迄今最早、最全面、最权威的资料。所以鲁迅《小说旧闻钞?再版序言》论定:

  自《续录鬼簿》出,则罗贯中之谜,为昔所聚讼者,遂亦冰解,此岂前人凭心逞臆之所能至哉(1)!

  罗贯中为山西太原人,从此得到学界的公认与肯定。

  但罗贯中籍贯 “东原”说的学者,对《录鬼簿续编》这一条关于罗贯中重要资料的发现,始则想当然地认为“太”乃草书“东”之误写;到近年,则在承认“太原”二字抄写无误的基础上,从东晋南北朝时期在今山东设立的“东太原”上找到了证据——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齐鲁大地“东原”说的积极支持者,发表一系列文章,支撑其说。如刘颖《齐鲁学刊》1994年增刊《罗贯中的籍贯——太原即东原解》开其篇,杨海中《东岳论丛》1995年第4期《罗贯中的籍贯应为山东太原》、杜贵晨《齐鲁学刊》1995年第5期《罗贯中籍贯“东原说”辨论》等辗转引录续其后,用他们认为是新发现的文献材料——郦道元《水经注》卷八“济水条”的记载,力证《录鬼簿续编》之“太原”乃“山东太原”,也即山东东原。一些《三国演义》研究者亦附和其说,认定此说“为‘东原’说与‘太原’说打通了联系,朝着问题的解决大大前进了一步。(2)”有先生亦将此所谓“新发现”,非常轻率地载入其所参写的《中国文学史》中(3)。

  笔者以为,罗贯中籍贯“山东太原说”的提出,虽然表明“东原说”论者某种程度承认了前此臆断的“太”乃“东”之误”的不可靠,应该予以肯定,但仍需指出的是,他们的所谓“新发现”不但不能支撑自己的“东原”说,反而成为“罗贯中太原说”的有力反证!

  历史知识的缺乏是“太原即东原说”论者的最大内伤,因此有必要对“东原”、“太原”这两个中国古老地名及其沿革详加考证。

  一、四“东原”与南北朝四“东平”考

  (一)、历史上“东原”非一

  持罗贯中籍贯“东原说”的学者认为:“历史上的东原只有一个。(4)”此言不然,因为中国古地名中的“东原”颇多。除山东“东原”外,单就陕西而说,就有两处:

  1、陕西武功县之“东原”:

  《大清一统志》巻一九三《山川》“东原”条:在武功县东。唐至徳二载驾幸鳯翔,使王思礼军武功,别将郭英乂屯武功东原,王难得屯西原,为贼将安守忠所败即此。亦谓之上武亭川原。《长安志》“上武亭川”:东原至兴平县西界二十五里上武亭川,西原至扶风县东界十一里有竒。《县志》:东原在县东。又雍原即县西原,县城半附其上。或曰通东西原皆谓之雍原。又有鳯冈,即雍原北冈也。

  雍正《陕西通志》卷十三《山川》“武功县”条:东原、西原。西原在县西即县城所附者,东原在县东,亦谓之上武亭川原。上武亭川东原至兴平西界二十五里,上武亭川西原至扶风东界十一里有竒。胡三省曰:东西原地皆髙平可屯兵。西原一名雍原即古周原也。或曰通东西原皆谓之雍原。又有凤冈即雍原北冈也。

  2、陕西杜县之“东原”:

  雍正《陕西通志》卷九《山川》“西安府长安县”条:杜原:一名杜陵原,一名东原。在县东南十五里。汉宣帝以杜东原上为初陵,置杜陵县,谓之东杜。杜原在潏水东滻水西,即杜伯国地,故名杜原。以在秦汉隋唐都城之东,又名东原。宣帝以为已陵,又名杜陵原。

  宋程大昌《雍录》卷七:秦武公灭杜以杜国爲杜县,县之东有原名爲东原。宣帝以爲已陵,故东原之地遂爲杜陵县也。既有杜陵县,则名称与杜县相混,则遂改杜县爲下杜以别之。

  3、湖南安化县亦有一“东原”:

  《大清一统志》巻二百三《山川》“东原”条: 在安化县东,其派自合水县东来兄,沟涧皆西流。又西原在县西,其脉自景山来,凡沟涧皆东流为城左右之扈。

  (二)、被人热议的山东“东原”即“东平”也非一处

  持罗贯中籍贯“东原说”的论者,认定“历史上的‘东原’只有一个”,他们认为:“‘东原’虽然只是一个地区名,从未成为行政建置(5)”,但都认定《尚书》中“大野旣猪,东原厎平”注疏之“东原”“卽今之东平郡”(《尚书注疏》卷五)。东原——东平既是唯一的,而其所在的山东又曾有过“东太原”郡的设立,故罗贯中“东原人”即可等同于“东太原人”。我们认为,若准此逻辑,罗贯中“东平人”同样亦可定位在山东以外的地方。因为“东平郡”与东晋南北朝时期时期设立的“东太原郡”的一样,这个时期,也不止一处。

  1、西晋与北魏之位今山东的“东平国”与“东平郡”

  (1)《晋书》中之“东平国”:

  《晋书·地理志》上:东平国:汉置。统县七,户六千四百。

  其属下七县为:须昌、寿张、范、无盐、富城、东平陆、刚平。

  (2)魏书中之东平郡与东阳平郡:《魏书·地形志》有东平郡,其地属兗州六郡之一:

  兗州:后汉治山阳昌邑,魏、晋治廪丘,刘义隆治瑕丘,魏因之。领郡六,县三十一。户八万八千三十二,口二十六万六千七百九十一。

  其属下六郡之五即“东平郡”:

  东平郡故梁国,汉景帝分为济东国,武帝改为大河郡,宣帝为东平国。后汉、晋仍为国,后改。领县七,户二万七百五十二,口六万一千八百一十。无盐:二汉、晋属,有龙山、无盐城、南章、北章城。范:有涞沟。须昌:前汉属东郡,后汉、晋属。治须昌城。有济沟。寿张:有郃城。平陆:二汉、晋属,曰东平陆,后改。有广武城。富城:二汉、晋属。有富城、卜城、武强城、左丘明冢。刚:前汉属泰山,后汉属济北,晋曰刚平,后改。治刚城。

  其六则为“东阳平郡”:

  东阳平郡故东平地,刘义隆置,寻罢。刘骏复,魏因之。治平陆城。领县五,户六 千一百四十六,口一万八千九十四。元城:刘义隆置,魏因之。有宁阳城。乐平:刘义隆置,魏因之。有青山祠、鲁沟水。顿丘:刘骏置,魏因之。有乘城。馆陶:刘义隆置,魏因之。有唐阳城。平原:刘骏置,魏因之。有苦城、钜野泽。

  其他四郡是:泰山郡、鲁郡、高平郡、任城郡。

  2、东晋建在江乘(今江苏句容)的“东平郡”。 此“东平郡”始立于晋元帝时。《晋书·地理志》:

  永嘉之乱,临淮、淮陵并沦没石氏。元帝渡江之后,徐州所得惟半,乃侨置淮阳、阳平、济阴、北济阴四郡。又琅邪国人随帝过江者,遂置怀德县及琅邪郡以统之。是时,幽、冀、青、并、兗五州及徐州之淮北流人相帅过江淮,帝并侨立郡县以司牧之。割吴郡之海虞北境,立郯、朐、利城、祝其、厚丘、西隰、襄贲七县,寄居曲阿,以江乘置南东海、南琅邪、南东平、南兰陵等郡,分武进立临淮、淮陵、南彭城等郡,属南徐州,又置顿丘郡属北徐州。

  3、刘宋建立在广陵(今扬州)之“东平郡”。此“东平郡”建于宋文帝元嘉八年(431)。《宋书·州郡志》:“南兗州刺史”条:

  中原乱,北州流民多南渡,晋成帝立南兗州,寄治京口……文帝元嘉八年,始割江淮间为境,治广陵……南东平郡领范、蛇丘、历城凡三县……诸侨郡县《何志》又有钟离、雁门、平原、东平、北沛五郡……东平领范、朝阳、历城三县……。《起居注》,元嘉十一年,以南兗州东平之平陆并范,寿张并朝阳……。《徐志》有南东平郡,领范、朝阳、历城、楼烦、阴观、广武、茌平、营城、临菑、平原十县,则是雁门、平原并东平也。孝武大明五年(461),以东平并广陵……。

  按:“南兗州刺史”治所即广陵,在今扬州市。这里的“东平郡”,与东晋之“东平郡”,不属一地。建在江乘之“东平郡”存废之年难以详考,此刘宋“东平”则存在31年。

  4、南齐建立在山阳(今江苏淮安)之“东平郡”。《南齐书·州郡志》“北兖州”条:

  永明七年,光禄大夫吕安国启称:“北兖州民戴尚伯六十人诉‘旧壤幽隔,飘寓失所,今虽创置淮阴,而阳平一郡,州无实土,寄山阳境内。窃见司、徐、青三州,悉皆新立,并有实郡。东平既是望邦,衣冠所系。希于山阳、盱眙二界间割小户置此郡,始招集荒落,使本壤族姓,有所归依。’臣寻东平郡既是此州本领,臣贱族桑梓,愿立此邦。”见许。领郡如左:阳平郡寄治山阳、泰清、永阳、安宜、丰国。东平郡,寿张(割山阳官渎以西三百户置)、淮安(割直渎、破釜以东,淮阴镇下流杂一百户置)。

  按:这里的东平郡,位在今江苏淮安市。若照罗贯中籍贯“东太原”说论者的逻辑,胡适《

  5、齐梁间之南东平郡。《南齐书·祥瑞志》:“中兴二年二月,白虎见东平寿张安乐村。” 《梁书·武帝纪》记齐和帝中兴二年:“丁卯,兗州刺史马元和签:所领东平郡寿张县见驺虞一。”

  以上两例“东平”,亦均指南齐侨置于今淮安的“东平”而非山东东平。

  按:总结以上,依罗贯中籍贯“东太原”说论者的逻辑推断,今句容、扬州、淮安等地都有充足理由来争罗贯中的籍属地,因为这些地方都曾建立过“东平郡。”

  二、祖“太原”与南北朝四“太原”考

  (一)、《尚书》与《诗经》中的太原

  1、《尚书·禹贡》“太原”的唯一性。

  太原之名,始见于《尚书·禹贡》:

  既修大原,至于岳陽。传:高平曰大原,今以爲郡名。岳,太岳,在大原西南。山南曰阳。疏:传正义曰:太原,原之大者,《汉书》以爲郡名,传欲省文,故云高平曰太原。今以爲郡名,卽晋阳县是也。释地云:广平曰原,高平曰陆。孔以太原地高,故言高平。其地高而广也。

  又《水经注》引《尚书大传》云:“东原底平,大而高平者曰太原。”

  2、《诗经》太原及秦之“太原郡”均承《尚书·禹贡》而来。

  《诗经集传·小雅·六月》:“薄伐玁狁,至于太原。文武吉甫,萬邦為憲”。朱熹传曰:

  太原,地名,亦曰大卤,今在大原府阳曲县。“至于太原,言逐出之而已,不穷追也。先王治戎狄之法如此。吉甫,尹吉甫,此时大将也。宪法也,非文无以附衆,非武无以威敌,能文能武,则万邦以之为法矣。

  秦平赵地,据之设“太原郡”。《史记·燕召公世家》:

  (始皇)七年,秦拔赵楡次三十七城,秦置太原郡。九年,燕王喜卒,灭燕。是岁,秦将王贲亦虏代王嘉。

  3、明末顾炎武“固原太原”的错误。历史曾出现过两个太原的争议,但那是由明清之交的顾炎武《日知录》所引起的,完全是后起的事,而且是出于对经书解释的一得之见,其所论完全不足为据。按顾氏在其所著《日知录》卷三“太原”一目中,针对《诗经·小雅·六月》中“薄伐玁狁,至于太原”二句说:

  “薄伐玁狁,至于太原”,毛、郑皆不详其地,以为今阳曲县者始于朱子(顾氏原注:吕氏《读书记》、严氏《诗缉》并云),而愚未敢信。古之言太原者多矣,若此诗则必求泾阳所在而后太原可得明也。《汉书·地理志》:安定郡有泾阳县开头山,在西禹贡。泾水所出。《后汉书·灵帝纪》段熲破先零羌于泾阳。注泾阳县属安定,在原州。《郡县志》:原州平凉县,本汉泾阳县地,今县西四十里泾阳故城是也。然则太原,当即今之平凉,而后魏立为原州,亦是取古太原之名尔。计周人御玁狁,必在泾原之间,若晋阳之太原,在大河之东,距周京千五百里,岂有寇从西来,兵乃东出者乎?故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而《国语》宣王料民于太原,京以其地近边而为御戎之备,必不料民于晋国也。

  考太原地为什么要“必求泾阳所在”呢?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逻辑。顾氏以上否定《诗经·六月》中的“太原”为今之山西太原的主要根据是,太原在当时的周王朝的都城镐京之东北,而当时周王朝与玁狁的战争发生在镐京之西北,故“太原”应该是在镐京西北之泾原原州一带。这个理由不能令人信服,因为翻遍《诗经·六月》,并未能找出这场战争,仅是一场定位于镐京西北的战争。至于因为汉灵帝时有一个将军在泾阳打过一仗,又因泾阳在镐京之西,后魏时期又曾叫做原州,就能断为泾阳即是古之太原,这完全是一种毫无根据的臆断。

  另,以上顾氏所说“毛、郑皆不详其地”,需要说明的是,并不是说“毛、郑搞不清太原之地何在”,而实际情况是,“毛、郑”对以上《诗经·六月》中的“太原”二字,未加任何注解。“毛、郑”为什么不作注解?因太原地名在“毛、郑”时代是十分明确的,就是在今山西太原地区(可参见《毛诗谱·唐谱》郑玄注“太原”)。

  又,《诗经·小雅·六月》这一首诗共七节,“泾阳” 与 “太原”两个地名在诗中都出现过。前者出现在其诗第四节,后者出现在第五节。兹录第四节、第五节如下:

  玁狁匪茹,整居焦穫,侵镐及方,至于泾阳。

  织文鸟章,白旆央央。元戎十乘,以先启行。

  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

  薄伐玁狁,至于太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从这里可以看出,“泾阳”就是泾阳,“太原”就是太原,分别出现的两个不同的地名难道说都是指同一个地名“泾阳”吗?如依此逻辑来作推断,分别出现的这两个地名同样也可以说都是指同一个地名“太原”。如此看来,这个号称清代朴学的开创者的大师思维确实存在着一定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顾氏提出这一说法后,可能连他也觉得难以自圆其说,于是他又提出了两个太原的说法,承认另一个比《诗经》中更古老许多的太原,就是今天的山西太原。在同书同卷中他又说:

  若《书·禹贡》:“既修太原,至于岳阳”,《春秋》荀吴帅师败狄于太原,及子产对叔向“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则是今之晋阳。而岂可以晋之太原为周之太原乎?

  他认为,《尚书·禹贡》和《春秋》上出现的太原才是今天的晋阳,才是晋国的太原,这个晋国的太原与周代的太原是不一样的,周代的太原才是《诗经》中的太原。这真是一个糊涂的概念。春秋时期的晋国处在何代?难道不是周代吗?晋国在这里是一个地域概念,周代在这里是一个时间概念,让地域与时间展开对战,岂不有如关公战秦琼?打的又是一笔糊涂仗!太原既在《禹贡》中已出现,直到春秋时期的晋国还在沿用。难道西周末的宣王时期反在泾阳出现了别一个太原,而且这个太原竟为“古太原”,难道这个“太原”比《禹贡》太原还古吗?究竟“古”到何种程度呢?这真是一种奇怪之谈。

  清黄中松《诗疑辨证·太原》对曾对顾氏这一说法作了极为有力的反驳:

  大原,毛郑皆不详其地,朱子据《糓梁传》“中国曰大原,夷狄曰大卤”之文定为宋之大原府阳曲县,即今山西大原府阳曲县也。季彭山、周斯盛既皆不以为山西之大原,顾炎武曰:“晋之大原在大河之东,距周千五百里。《国语》‘宣王料民于大原’特为镐御戎之备必不逺,料之于晋,岂有宼从西来,兵乃东出者乎?大原,当即今之平凉也。”斯言似有据,今考《禹贡》(既修大原)孔传曰:“髙平曰大原,今以为郡名。”孔疏曰:“大原,原之大者。”又徐彦《公羊解》云:“此地形势髙大而广平,故谓之大原。是冀北之大原,亦无专属,特以其地之髙大广平而得名,安知雍州之域不亦有髙大广平之处号为大原者乎?”夫《禹贡》之大原,与左传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原,子产言宣汾洮漳以处大原者,冀州之大原也。《国语》:“宣王料民于大原”;《竹书》:“穆王迁戎于大原”;《汉书》贾捐之言秦地南不过闽越,北不过大原者,雍州之大原也。大原实有二地。前汉严尤曰:“宣王时玁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夫曰尽境而还,则似不出雍州畍矣。又后汉殷颎破先零羌于泾阳。”注:“泾阳属安定府原州。”《郡县志》亦曰:“原州平凉县,本汉泾阳县。天原州属县有泾阳,而大原果是原州,则玁狁侵之所至在此,吉甫伐之所至亦在此,于理固通。若泾阳泛言泾水之北,则大原亦不必为原州之大原耳。”《左传》晋籍谈曰:“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竹书》:“宣王伐条戎,晋穆侯实与其役。”则玁狁之丑类,实繁其祸,被于周晋,即延于雍冀矣。吉甫安得不加薄伐乎?考大全地图,西戎最在西北,近于泾水;犬戎在北,近于京邑;惟玁狁在东北,近于冀之大原。分为三种,意者玁狁一乱,而西戎、犬戎相聨骚动。玁狁既退,而西戎、犬戎亦安然帖服。惟玁狁之势为祸尤烈,歼厥巨魁,则玁狁实为王法所必诛,故诗人特举以为言也。乃经曰:至于大原。又曰来归自镐,则大原与镐当必相近。何元子曰:“古文鄗镐通用,鄗本晋邑,其地正与山西太原接壤,在汉均属恒山国。斯诚足为朱传之一助。然以镐非丰镐,而朱传可信。镐即丰镐,而朱传亦通。刘向以镐为千里者,举成数言也。今陕西西安府至山西大原府,实一千二百七十里,何妨辽逺之而为千五百里乎?更何妨辽逺之而为二千余里乎?且孔疏谓宣王徳盛兵强,玁狁奔走,不敢与战,则安知太原者非玁狁所奔之地?而镐乃吉甫所到之地乎?所到者近而所奔者逺,甚言兵威之可畏也。若镐果与焦获泾阳皆近京邑,则四章为玁狁所侵之地,此章言吉甫逐玁狁之地,内侵何妨至于陕西,逺逐何必不至山西乎?不必过刺朱传也。要莫若以严尤之说推之为得。严言玁狁至泾阳,而不言居焦获侵镐方,泾水之阳甚逺或玁狁果至泾阳,而不至焦获镐方未可知,则谓玁狁思居焦获,思侵镐方,而现已至于泾阳,泾阳大原,相近无容委曲求全矣。

  以上引证,可以纠正顾炎武对《诗经》的误解。我们的结论是,太原这个地名,专指今山西太原地区,从《禹贡》开始,一直沿用,西周、春秋更不例外。且荀吴败狄,吉甫伐玁狁,都是针对当时的少数民族的用兵,玁狁与狄,同族同源,只是名称有别而已,这一点,已足证太原是何地(6)!

  需要顺便指出的是,刘颖《罗贯中的籍贯——太原即东原解》、杨海中《罗贯中的籍贯应为山东太原》、杜贵晨《罗贯中籍贯“东原说”辩论》等,都犯了一个共同的错误,就是他们在互相吹捧辗转引录的过程中,丝毫没有考虑到起码的地理概念。如杜贵晨先生文曰:

  历史上的太原却有四个:一是《书·禹贡》“既修太原,至于岳阳”的太原,即今山西太原。二是《诗·小雅·六月》“簿伐猃狁,至于太原”的太(大、太通)原”,即《南齐书·州郡志》秦州领下的“南太原郡”,今宁夏固原一带。三是晋安帝义熙中置县,刘宋文帝元嘉中立郡,中经魏至北齐,历时一百五十年而废置的太原,即治在升城(故址在今山东长清县西南),《水经注》、《隋志》所称之“东太原”(以上三个太原的建置沿革,请参阅刘颖《罗贯中的籍贯——太原即东原解》),辖境约当今济南、泰安一带地方。四是南朝梁侨置之太原县,故治在今江西彭泽县东(7)。

  按杜所指第二个太原,殊为不伦,要知宁夏固原其方位还在今山西太原之西,怎能称“南太原”。偏于江南的南齐朝廷,可能在太原的西面,再设一个侨置郡县并以“南太原”称名吗?作为一个博导级的专家,缺乏地理常识到如此地步,文章怎能令人信服?实际上杜等之文关于太原的资料,是寻译自《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太原”条(8),又极端缺乏方位地理概念而造成的笑话。若再追其源,《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固原太原”的说法又来自顾炎武,它与南齐在汉中等地设立的秦州太原完全是两回事(详见下“南太原”考证)。

  (二)、关于“东太原郡”

  1、东太原郡形成于东晋、刘宋时,属青州。

  《宋书·州郡志》“青州刺史”下列有九郡太守,其八为“太原太守”:

  太原太守,秦立,属并州。文帝元嘉十年,割济南、太山立。领县三,户二千七百五十七,口二万四千六百九十四。去州陆五百;去京都一千八百。山茌令,汉旧县,属泰山。孝武孝建元年,度济北。太原令,晋安帝义熙中土断立,属太山。祝阿令。别见

  太原郡立之年,据《宋书·文帝本纪》:“(元嘉)十年……八月丁丑,于青州立太原郡。”其属下之“太原令”,当指“太原”县令。按“太原”县立之年,如上文,是在晋安帝“义熙中”,具体年份,是在义熙五、六年刘裕北伐攻慕容超平齐地时。《晋书·安帝纪》:“六年春正月丁亥,刘裕攻慕容超,克之,齐地悉平。”如此,是先有东晋安帝义熙中侨置“太原县”,然后才有宋文帝元嘉十年“太原郡”。《宋书·张永传》:

  永既有才能,所在每尽心力,太祖谓堪为将。二十九年,以永督冀州、青州之济南、乐安、太原三郡诸军事、扬威将军、冀州刺史,督王玄谟、申坦等诸将,经略河南。

  这里的“太原”,当指“东太原”。到南齐时,“东太原”已不属南朝所有。《南齐书·州郡志上》:

  冀州,宋元嘉九年分青州置。青州领齐、济南、乐安、高密、平昌、北海、东莱、太原、长广九郡,冀州领广川、平原、清河、乐陵、魏郡、河间、顿丘、高阳、勃海九郡。泰始初,遇虏寇,并荒没。今所存者,泰始之后更置立也。二州共一刺史。郡县十无八九,但有名存,案《宋志》自知也。建元初,以东海郡属冀州。全领一郡:北东海郡(治连口)。

  2、北魏收复刘裕所夺地,但“东太原郡”沿晋、宋之制未变,只是改属齐州。《魏书·地形志》:

  《魏书·地形志二中》:齐州治历城。刘义隆置冀州,皇兴三年更名。领郡六,县三十五,户七万七千三百七十八,口二十六万九千六百六十二。

  其领属六郡之第六郡即为“太原郡”:

  太原郡:刘义隆置,魏因之。领县四。户一万三千五百六十,口五万八百二十三。

  太原:司马德宗置,魏因之。治升城。有靡沟、垣城。

  祝阿:二汉属平原,晋属济南,后属。有唐城、阳城。

  山荏:二汉、晋属泰山,后属。有咸山、祗山、格马山。

  卢:前汉属太山,后汉、晋属齐北,后属。有卢城、平阴城、孝子堂。

  其他五郡为:东魏郡:刘骏置,魏因之。治历城。后徙台城。东平原郡:刘裕置,魏因之。治梁邹。高唐东清河郡:刘裕置,魏因之。治盘阳城。广川郡:刘裕置,魏因之。济南郡:汉文帝为济南国,景帝为郡,凰汉建武中复为国,晋改。

  3、后世所引之“东太原”资料均不脱以上。

  《水经注》卷八“济水”条:济水又东北与中川水合,水东南出山茌县之分水岭。溪一源两分,泉流半解,亦谓之分流交。半水南出太山入汶,半水出山茌县西北。流迳东太原郡南(案:东太原系刘宋侨置 )郡治山炉,北与宾溪水合(案:山炉地名改作山茌)

  《齐乘》卷三:泰安州之长清县,济南西南七十里。本卢地,齐公子傒食采于卢。汉为县,属泰山郡。元魏孝昌二年,自山茌故城移东太原郡置此,后废。隋开皇五年,置长清镇,取清水为名;十四年改为县,属济州。唐贞观十七年属齐州。

  《太平环宇记》卷十九:长清县东南八十里,旧一乡今三乡。本汉卢县地。后魏孝明帝孝昌二年,自山荏故城移东太原郡于此。开皇五年于此置镇,十四年废,置长清县,属齐州,因清水以为名。六年割济州。唐贞观十七年,废济州以县入齐州。元和十五年并山荏县入焉。清水西南去县十五里自平阴县界流入。

  《大清一统志》卷一二七:东太原郡在长清县东北,亦曰升城。晋义熈中侨置大原县于此。刘宋元嘉十年立太原郡。孝建初以县为郡治,后兼置并州于此。《魏书地形志》太原郡太原县治升城。《房崇吉传》:宋明帝以崇吉为并州刺史,领太原太守,戊升城,北齐郡县俱废。按《水经注》《隋志》俱作东大原郡,以故太原为西,故加东也

  (三)、关于“南太原郡”

  1、宋齐时之秦州“南太原郡”(在今陕西南郑)。《宋书·州郡志三》“秦州刺史”条云:

  秦州刺史,晋武帝太始五年,分陇右五郡及凉州金城、梁州阴平并七郡为秦州,治天水冀县;太康三年并雍州,惠帝元康七年复立。(何志)晋孝武复立,寄治襄阳。安帝世在汉中南郑。领郡十四,县四十二,户八千七百三十二,口四万八百八十八。

  其下第五郡“南太原太守”曰:

  南太原太守(太原别见),《何志》云:故属并州,流寓割配。《永初郡国》又有清河(别见)、高堂县(别见,青州平原郡作高唐)。领县一,户二百三十三,口一千一百五十六。平陶令:汉旧名。

  其他十三郡如下:武都太守,略阳太守,安固太守,西京兆太守,南安太守,冯翊太守,陇西太守,始平太守,金城太守,安定太守,天水太守,西扶风太守,北扶风太守。《南齐书·州郡志下》亦有“南太原郡”,其叙“秦州”云:

  秦州,晋武帝泰始五年置。旧土有秦之富,跨带垅坂。太康省。惠帝元康七年复置。中原乱,没胡。穆帝永和八年,胡伪秦州刺史王擢降,仍以为刺史,寻为苻健所破。十一年,桓温以氐王杨国为秦州刺史,未有民土。至太元十四年,雍州刺史朱序始督秦州,则孝武所置也。寄治襄阳,未有刺史,是后雍州刺史常督之。隆安二年,郭铨始为梁、南秦州刺史,州寄治汉中。四年,桓玄督七州,但云秦州。元兴元年,以苻坚子宏为北秦州刺史。自此荆州都督常督秦州,梁州常带秦州刺史。义熙三年,以氐王杨国为北秦州刺史。十四年,置东秦州,刘义真为刺史。郭恭为梁州刺史,尹雅为秦州刺史。宋文帝为荆州都督,督秦州,又进督北秦州。州名杂出,省置不见。《永明郡国志》秦州寄治汉中南郑,不曰南北。《元嘉计偕》亦云秦州,而荆州都督常督二秦,梁、南秦一刺史。是则《志》所载秦州为南秦,氐为北秦。

  领郡共十五,“南太原郡”位列第六,其领县如前,只“平陶”一县:“南太原郡:平陶。”其他十四郡如下:武都郡、略阳郡、安固郡、西扶风郡、京兆郡、始平郡、天水郡、安定郡、南安郡、金城郡、冯翊郡、陇西郡、仇池郡、东宁郡。

  2、梁武帝始置、魏因之之颍州(今安徽阜阳)“南太原”。

  《魏書·地形志二中》“颍州”条云:“颍州:孝昌四年置,武泰元年陷,武定七年复。领郡二十,县四十,户三千六百一,口一万三千三百四十三。” 其第十八、十九为汝南、太原:

  汝南、太原二郡:萧衍置,魏因之。领县四,户八十七,口四百六。

  其他十八郡名目如下:汝阴、弋阳二郡:萧衍置双头郡县,魏因之。北陈留、颍川二郡萧衍为陈州,武定七年改置。财丘、梁兴二郡萧衍置,魏因之。西恆农、陈南二郡萧衍置,魏因之。东郡、汝南二郡治牛心丘。清河、南阳二郡萧衍置,魏因之。东恆农郡萧衍置,魏因之。新蔡、南陈留二郡萧衍置,魏因之。荣阳、北通二郡萧衍置,魏因之。新兴郡萧衍置,魏因之。

  梁武帝在颍州所设十九郡,多为双头郡县。所谓双头郡县者,同一地两个郡县之谓。在南方某州郡县地,又侨置北方某州郡县为寄治。清钱大昕《廿二史考异·魏书二》:“汝阴、弋阳二郡,萧衍置双头郡,魏因之。双头郡者,两郡同治,一人带两郡守也。此本汝阴郡地,又侨立弋阳郡,《宋志》所谓帖治。”《宋書·州郡志二》:“豫州刺史……新蔡太守:晉恵帝分汝陰,立今,帖治汝南。”而所谓“汝南、太原二郡”,即在汝南郡之地,又侨置太原郡而帖治。

  侨置双头州郡县说明,侨置的州郡县,并非指所侨置之地,而指沦陷于五胡的北方州郡县。汝南、太原二郡,意谓在汝南郡辖境之内又侨置一个太原郡。此侨置的太原郡之辖境,并非就在汝南郡,而是仍然指沦陷于五胡的山西太原。

  3、梁敬帝之西江州(今江西九江)“南太原。”《梁书·敬帝纪》:

  (太平)二年春正月壬寅……诏:“……其荆、雍、青、兗虽暂为隔阂,衣冠多寓淮海,犹宜不废司存。会计罢州,尚为大郡,人士殷旷,可别置邑居。至如分割郡县,新号州牧,并系本邑,不劳兼置。其选中正,每求耆德,该悉以他官领之。”以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王琳为司空、骠骑大将军。分寻阳、太原、齐昌、高唐、新蔡五郡,置西江州,即于寻阳仍充州镇。

  按“西江州”,《元和郡县志》卷二九“江州”条云:

  因江水以为名,理豫章。至惠帝分庐江之浔阳、武昌之柴桑置浔阳郡。自东晋元帝至萧齐,或理半洲。至陈武帝于浔阳置西江州,复理豫章。文帝天嘉元年,省西江州,江州自豫章复理浔阳。

  以上,西江州立之人,《元和郡县志》谓陈武帝,《梁书》则谓梁敬帝。当以《梁书》为准。因《梁书》的作者姚思廉(557—637)之父姚察即梁史官。思廉约生于梁末陈初,为唐初著名史学家,八十岁左右去世。《大清一統志》巻二四四“九江府”:

  三国入吴,属武昌郡。晋初因之。永兴元年,置寻阳郡,属江州。咸和中自寻阳移郡治柴桑。咸康六年又移江州来治。宋齐因之。梁太平二年改置西江州(时江州迁治豫章)。陈天嘉初复合为江州(元和志陈天嘉元年省西江州江州自豫章复理寻阳)。

  按这里的“太原”,在今江西九江境。

  4、陈之“南太原”沿梁,在西江州。《陈书·陈灵洗传》:

  兼丹阳尹,出为高唐、太原二郡太守,仍镇南陵。迁太子左卫率。高祖崩,王琳前军东下,灵洗于南陵破之,虏其兵士,并获青龙十馀乘。以功授持节、都督南豫州缘江诸军事、信武将军、南豫州刺史。

  《陈书·韦载传》:

  元帝以载为假节、都督太原、高唐、新蔡三郡诸军事、高唐太守。

  《陈书·华皎传》:

  三年,除假节、通直散骑常侍、仁武将军、新州刺史资,监江州。寻诏督寻阳、太原、高唐、南北新蔡五郡诸军事、寻阳太守,假节、将军、州资、监如故。

  按陈朝之“太原郡”,实沿梁朝。其所在位置,从《陈书·宣帝纪》录陈宣帝太建六年一诏书可以得知:

  六年春正月壬戌朔,诏曰:“王者以四海为家,万姓为子,一物乖方,夕惕犹厉,六合未混,旰食弥忧。朕嗣纂鸿基,思弘经略,上符景宿,下叶人谋,命将兴师,大拯沦溺。灰琯未周,凯捷相继,拓地数千,连城将百。蠢彼馀黎,毒兹异境,江淮年少,犹有剽掠,乡闾无赖,摘出阴私,将帅军人,罔顾刑典,今使苛法蠲除,仁声载路。且肇元告庆,边服来荒,始睹皇风,宜覃曲泽,可赦江右淮北南司、定、霍、光、建、朔、合、豫、北徐、仁、北兗、青、冀,南谯、南兗十五州,郢州之齐安、西阳,江州之齐昌、新蔡、高唐,南豫州之历阳、临江郡土民,罪无轻重,悉皆原宥。将帅职司,军人犯法,自依常科。”

  《大清一統志》巻二四四《九江府》:

  三国入吴,属武昌郡。晋初因之,永兴元年置寻阳郡,属江州;咸和中自寻阳移郡治柴桑;咸康六年,又移江州来治。宋齐因之。梁太平二年,改置西江州(时江州迁治豫章)。陈天嘉初,复合为江州。(《元和志》:陈天嘉元年,省西江州;江州自豫章复理寻阳)

  三、从南北朝侨州郡县之性质论罗贯中籍贯“东太原说”之不可取

  以上不论何地何种形式出现的“太原”,他们的祖源只有一个,即今天山西太原所在地之太原。因为所有这些署“太原”之名的侨置郡州县,其设立之因,都是因当时之并州太原人流寓其地而成——这些侨置各地之太原,虽无“太原”地之实,却因流寓其地的太原人而得名,即它们与祖地之不同就在于:地因人而名,人无地之实。

  (一)、从侨置太原郡县出现之大背景论罗贯中籍贯“东太原说”之不可取

  侨置太原郡县出现的社会大背景是:魏晋太原地区的动乱,迫使太原人离开祖地向各地流徙。魏晋南北朝时期,今山西尤其太原地区,成为魏晋南北朝动乱的中心。

  《晋书·怀帝纪》:惠帝时,八王乱起,永兴元年(304),东汉末年内迁的南匈奴单于后裔、匈奴左贤王刘渊(刘元海)乘机反于离石(今山西离石市),“二旬之间,衆已五万”,称汉王。及怀帝永嘉元年(307),“并州诸郡爲刘元海所陷,晋并州刺史刘琨独保晋阳”。《晋书·刘元海载记》:次年,刘渊又“进据河东,攻寇蒲坂、平阳,皆陷之。……河东、平阳属县垒壁尽降。”十月,刘渊称帝,国号汉。《资治通鉴·晋纪·怀帝》:建兴四年(316),刘琨将箕澹、卫雄步骑二万爲汉将石勒所败,司空长史李弘又“以并州降石勒”(时并州治阳曲,今山西阳曲县西南),“刘琨进退失据,不知所爲,段匹磾遣信邀之”,琨乃“率衆从飞狐奔蓟”。至此,山西全境皆爲刘汉所有。

  据刘掞黎先生《晋惠帝时代汉族之大流徙》一文统计(9),仅晋惠帝元康年间(291-299),从山西迁出的人口就多达十多万户约三十万人。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上册第三章第三节亦论曰:

  汉族人民迁徙的数目,大概从秦、雍迁出者约四五万户,约占当地总人口数的三分之一;从并州迁出者约四万户,约占当地总人口数的三分之二;从梁、益迁出者约二十万户,约占当地总人口数的十分之九;从冀州迁出者约一万户,约占当地总人口数的三十分之一。总计迁徙的户口,见于记载的,将近三十万户,约占西晋全国总户数(三百七十七万)十二分之一强。占秦、雍、并、冀、梁、益、宁等州总户数(合计约六十万户)的二分之一弱(10)。

  何谓侨州郡县?《隋书·食货志》云:“晋自中原丧乱,元帝寓居江左,百姓之自拔南奔者,并谓之侨人。皆取旧壤之名,侨立郡县,往往散居,无有土著”。《宋书·州郡志·序》:“自夷狄乱华,司、冀、雍、凉、青、并、兖、豫、幽、平诸州一时沦没,遗民南渡,并侨置牧司,非旧土也。” 胡阿祥先生《東晋南朝僑流人口的輸出與輪入——分別以今山西省域與今安徽省域爲例》说:

  自建兴四年山西全境失于匈奴刘汉以后,十六国之前赵、后赵、前燕、前秦、后秦、后燕、夏以及北朝之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先后全部或部分据有山西;换言之,终东晋南朝之世,山西未获收复。惟考东晋南朝的政区建置与官员授受,仍有并州刺史,太原、上党、新兴、河东等郡太守,平陶、襄垣、定襄、闻喜等县令、长,则侨州、侨郡、侨县也(11)。

  侨置州郡县产生的必备条件,主要是本地国土的沦丧和由此而来的居民集中向侨置地的流动。换句话说:各地所产生的侨置太原郡县,实是太原之地沦于异族的情况下,太原人由于种种原因不得不向各地迁徙转移造成的。

  (二)、从侨置郡县形成的基本因素论罗贯中籍贯“东太原说”之不可取

  侨置郡县形成的基本因素是:流徙者出于彰显原有的地名郡望的强烈要求。故侨州郡县的建立,绝非意味着要取代原有地名,相反的是,要更加突出原有地名的价值。

  侨置州郡县的实现,必须具备两大主因:迁徙民众的要求和朝廷的政策实施。

  就第一主因来说,“高标郡望的风气及其深固的地域乡里观念”是流亡到南方的北方人向朝廷请求设立“侨州郡县”最直接的动力。

  郡望,从字面上理解,即显贵的家族世代聚居某地,为当地所仰望;形式上则一般以郡名表示,如弘农杨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有时也写作姓望(姓氏所系之地望)、族望(家族籍贯)、地望等等。这种显贵的家族称为郡姓(一般指在全国有影响的郡中著姓)。《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建武三年胡注:“郡姓者,郡之大姓,著姓也。”其它称法尚多,如望族、世族、世家大族、冠族、甲族、门阀士族、名门、大姓、著姓、右姓等等。《新唐书·高俭传》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其次有爵为公卿、大夫,世世不绝。”

  而“皆取旧壤之名,侨立郡县”,就成为保持这种高贵标帜——郡望的一个主要方法。而为罗贯中籍贯东原——东平说的学者所忽视的侨置于南方的东平郡的设立,就典型地表现了这一点。《南齐书·州郡志》“北兖州”条云:

  永明七年,光禄大夫吕安国启称:“北兖州民戴尚伯六十人诉:旧壤幽隔,飘寓失所。……东平既是望邦,衣冠所系,希于山阳、盱眙二界间,割小户置此郡,始招集荒落,使本壤族姓,有所归依。臣寻东平郡既是此州本领,臣贱族桑梓,愿立此邦。”

  按东平郡得以侨立,就在于它是“望邦”,是东平吕氏一类“衣冠所系”的“桑梓”。这恰好为侨置州郡之迁徙民众高标郡望风气之动力,作了最好的注脚。当然,侨置州郡的设立,从流亡北人的世家大族主观愿望来说是如此,但从朝廷考虑则更有复杂的原因。因为文章篇幅关系,这些姑难展开。但仅此一点,已极能说明问题。侨州郡县的建立,绝非意味着要取代原有地名,相反的是,是要更加彰显突出原有地名。显示与之千丝万缕的难以割舍的关系。

  (三)、从人类正常的逻辑思维论罗贯中籍贯“东太原说”之不可取

  “罗贯中太原人”明白无误,与“东太原”无关,绝不可能理解为“罗贯中东太原人”,除非思维紊乱的狂想者有意混淆视听。

  1.作一个不恰当的假设:假如罗贯中真出生在曾经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是属于山东“东太原郡”的那个地方,《录鬼簿续编》的作者最有可能标的籍贯地是历下或济南,因为这两个地名要比所谓的“东太原郡”出名得多。如果他真的认为罗“东太原”人,反倒证明他对罗祖籍地山西太原的认同。这与唐代白居易、宋代王禹偁等出生地均不在太原,而他们反称自己是太原人为同一个道理。

  2.东晋南北朝时期大量的侨置州郡县,是国家分割政权迭出时期一种暂时性的地域设置现象,随着隋唐南北方的统一而不复存在,作为真正的地名沿袭下来的几乎没有。约千年后的《录鬼簿续编》的作者不可能以一个在中国历史上曾经作为暂时性安置人口的权宜性地域名称作为《三国演义》作者罗贯中的籍贯。

  3、即使按罗贯中“东太原”说的学者的推断,东晋设立的“东太原郡”,与东原所在地东平郡是分属两州的两个郡,前者属齐州,在今济南;后者属兗州,在今东平县东。两地相距数百里之遥,这两个地名也不容混为一谈。

  4、除非是专有其名的历史学家,甚至是对魏晋南北朝历史有一定深究的学者,才会形成“东太原”“南太原”之类概念。一般人难有此类概念。我们今天一些术有专攻的学者在“南太原”的概念上,闹出了以上不应有的地理方位上的低级错误,就是明证。

  5.《录鬼簿续编》的作者一者不可能是对魏晋南北朝历史术有专攻的人,二者即使他对这段历史真有专攻,且极具考据之癖,他就应该直接写“东太原人”,或在“太原人”下作一注解。但这岂不成了卖弄才学的笑话?

  6.如前所述,南北朝时期也曾出现过众多的“东平郡”。如依罗贯中籍贯“东太原”说学者的逻辑,“东原罗贯中”亦可能破解为“江乘罗贯中”、“广陵罗贯中”、“山阳罗贯中”。请问罗贯中籍贯“东太原”说的学者,能认同这些观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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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鲁迅:《小说旧闻钞》,齐鲁书社,1997年,第1页。

  (2)见沈伯俊《你不知道的三国·罗贯中的籍贯究竟在哪里》,文汇出版社,2008年,1页。

  (3)见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第四卷第一章《

  (4)杜贵晨,《罗贯中籍贯“东平说”辩论》,《齐鲁学刊》1995年5期。

  (5)杜贵晨,《罗贯中籍贯“东平说”辩论》,《齐鲁学刊》1995年5期。

  (6)参见笔者《顾炎武太原历史研究的两大错误》,载《太原日报》2004年4月2日周末集萃版。

  (7)杜贵晨,《罗贯中籍贯“东平说”辩论》,《齐鲁学刊》1995年5期。

  (8)见臧励龢等编《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31年初版、1982年重印版,143页。

  (9)载《禹贡》半月刊,四卷十一期,1936年。

  (10)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上册第三章第三节,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180页。

  (11)胡阿祥,《東晋南朝僑流人口的輸出與輪入——分別以今山西省域與今安徽省域爲例》,《文史》2008年1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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