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风

2017-04-19 13:05:40 来源:中国纳溪门户网站 作者:消息 责任编辑:康康 字号:T|T

杨柳吐绿,门前小溪里桃花水涨的时节,父亲就喜欢迎着春天柔柔的风半躺半坐地把整个身子都放进那张老竹椅里,让阳光轻轻地撒在脸上。也许是躺舒服了,偶尔,父亲站起来,转过身回到里屋,从那张老得黑黄黑黄的木桌子上端起一个大碗猛地喝上一大口,然后又回到老竹椅上躺着。那张老竹椅有时叽哩咕噜地叫两声,父亲却是一脸的安静与自然,就算有一只苍蝇从脸上贴着飞过,他都全不在意。

那个大碗里装着的全是酒。

春天里,父亲就喜欢迎着春风,喝着酒,晒晒太阳。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父亲斗大的字不识几箩筐,只在村子口的半间学校里上过三个月的“鸡婆学”私塾学堂,给圣贤是不沾边的。但父亲却是真正的饮者,爱喝,不喝大酒,喝高了不乱性子。大多数时候,父亲喜欢一个人喝酒,然后在晒坝或屋檐下躺着,那把老竹椅是他最好的道具。农历三六九逢赶白合场的时候,他才偶尔去肖二娘的豆花馆里喝一次。

白合场是个老乡场。那里热闹,一条川黔交界的省道从场镇子中间穿流而过,车来车往,做生意的,收山货的,走亲访友的,人多得很,要是逢年过节赶乡场,你还得小心着点,人挤人,把脚下的鞋子给你踩掉了你都弯不下腰杆去捡。白合场大大小小的餐馆酒楼多的是,父亲就喜欢去肖二娘的豆花馆喝酒。当然,父亲并不是上不起酒楼进不起大的餐馆喝酒。后山上竹林子几大坡,随便挑几挑竹片卖了,喝顿酒没问题。那狮子岩上,全是我们家的老林子,卖两根木材,准保喝一顿酒都花不完。父亲说,只要人勤快肯吃苦,整点酒钱是足够的。为什么喝酒偏要到大酒楼好酒馆才喝得下去呢?父亲就喜欢喝酒就是纯粹地喝酒,能心静的地方才能喝好酒。

父亲已曾被人喊了去,在白合场那家最好的餐馆里喝大过,而且醉惨了。从白合场回家的路上,一个翻跟斗掉进了关刀田,小半天才翻起来,还得了个重感冒,大半个月都没好断根。那次之后,父亲就不再去那些场合喝酒了,就是最好的朋友喊着,他都找着借口躲着不去。父亲说,那种地方,闹腾,繁杂,事儿没谈成,酒还被别人灌醉了。那哪里是喝酒呢,就是拼酒,再说,那酒喝得,不是个味道。

白合场逢场的时候,父亲早早起来,挑着竹片或扛着木材去收购点卖了,一个人转身走进肖二娘的豆花馆,就坐在那个里间的角落里,再要上半斤酒,喝着。父亲一个人喝着酒,点着叶子烟抽着,悠闲自在,仿佛一个白合场上人来人往那些发生的或正在发生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他的主要心思就是喝酒。父亲偶尔端起酒碗猛扎一口,用筷子夹着豆花沾了香料往嘴里送,然后迎着从窗子口吹来的春风,心里总是美滋滋的。窗外是一条小溪,那里春江水暖鸭先知。

也许,父亲对春天最大的感受,一切都在一碗酒里了。

当然,春天对于父亲来说,忙碌是肯定的。一年之际在于春,这个“春”字,在乡下农事里,就是一个“忙”字。播种,施肥,栽秧,犁耙,翻耕,每一个细节都得用汗水来浇灌。开门七件事,油盐柴米酱醋茶,哪一样不在春天里计划好。如果没有计划没有安排,你哄了天地,天地就得哄你肚皮。饿肚皮的日子谁都不好过呀。

再忙,父亲那些酒是要喝的。父亲不喝大醉,就喝过脸上红霞飞就是了。父亲边喝酒,肯定在计划着春天里家中那些千丝万缕的事情。大哥该去后山李老三家提亲了,二姐的在城里的学费还差一大截呢,圈里的猪还有两个月才卖得,今年地里该种什么品种的庄稼,乡间农事,多而繁杂,季节不等人,一切都得抓紧。那些繁杂的家事家务,就在父亲迎送春风喝酒的阳光里,被父亲理得顺顺当当的。父亲说,再忙,心不能乱,酒量再大,喝大了就是笑话。

父亲把春天和酒以及那些农事相提并论,就在一碗酒之间,把一年像春风杨柳一样梳理得条是条,理是理,这,也许是喝酒的最高境界了。

春天的城市,大街小巷里,都能闻到酒的味道。白的,红的,啤的,国内的,国外的,花花绿绿的,什么都有。酒楼里朋友兄弟一声一声地喊着,高声粗气呀,看起来关系比亲的还亲,一旦两句话不对付,立马就翻脸,甚至打得头破血流的不在少数。街边小店里,烧烤串串儿烤得红红火火,看起热闹,两杯酒一下肚,不是比富就是比贵,有时连二叔后家的二爷的干儿子在哪里当官儿发财当大老板都拿出来比了,同学会不是同学会,朋友聚会比朋友谁“贵”。那是饮酒还是赌气呢?那酒,喝起是个什么味道?不说,大家都知道。也许,比酒更刺激的,就是人心了。

好多年以后,想起父亲在春风里喝酒的模样和状态,含而不露,引而不发,醉而不大,我知道,那才是真正的饮者。

我不知道,父亲饮的是酒,还是春天生命中那些随风而来的美丽。

多想在春天里,迎送春风好好地酒上一回,此生足矣。(文/周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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