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年仲夏，我同循儿一家从万年灯沿旭水河东行，想去寻找一幢廉价的适合我的居所而买之。朋友们曾经揶揄我道：“你看看，人都近黄昏了，还没有一个像样地方窝，人家才来没几年的都弄到房子了，你真是一个二百五啦！”不过，我的心依旧坦然，特别是斯时斯刻。不知是不是这上千年的仿佛具有生命的石板大道的坦荡和安然熨帖了我的心迹？ 在这古风犹存的石板大道上，不时有“前朝遗痕”闯入眼帘而勾沉心海。别的不说，就那看似不起眼的乌龟桥，也颇有些话可叙说。 当我们走过1962年在上级的领导下，我会同几个热血青年兴办起来的“贡井民办前进中学”（即今三十中）的校门口的时候，望望位于右侧大门里的校园，除去我们自己动手修建起来的一溜烟平房依然如故外，其余的地方都已面目全非了。校园里没有了桂花树没有了梅花树没有了核桃树没有了橙树……惟其孩子们的读书声依然如当年一样的琅琅……我想驻足，我们没有驻足，我想进去，我们没有进去——经过近四十年沧桑洗礼之后的这里的教师能够知道我么？ 当我们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横跨在小溪沟上的小桥时，我们不由得停下脚来。这座小桥桥面已由混凝土取代了我几十年前经常光顾的被踩得发亮的很不规则的石板，石砌桥栏也焕然一新了，只有桥头的乱草杂木仿佛仍如当年。当然，这树可能还是当年的树，而这草就断然不是当年的草了。不是有“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之谓么？不是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之叹么？可就是这杂树乱草适才使我驻足的——我于草木中寻觅着。 “爷爷，你找啥子呀？”楚楚不解地问道。 “找乌龟。这里是乌龟桥，原来这桥头有一只石头雕的大乌龟的！” 我言。 “啊，龟……”孩子们来劲儿地感慨道。 说话间，乌龟在我们爷孙仨代拨弄的草莽中显露出来了。它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儿：坚硬的青色豆巴石雕凿，造型古朴而写真，刀法看似笨拙而实为灵巧，神气活灵活现，宛如投诸饮食即能啖，放诸江河即能游一般。可惜的是，它的头不知何时何人给弄没了？看样子不是风化了的不是漫漶了的，因为，断口非常整齐，边缘鲜明，再说我没有见到它也仅仅一二十年的时间，一二十年的时间不可能让异常坚硬的豆粑石风化成这个样子的，即便时间是最硬的——它匍匐在这里已经不知有好多好多个“一二十年”了，其轮廓都还四棱四现其雕凿痕迹都还明晰可见的哟。那么，是不是在人们都还记忆犹新的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一场民族的灾难中，被“破四旧”的革命者给戮去了头颅“革”了它的“命”而以示自己的“革命”的勇气和彻底？我想，如若不是因为它的硕大笨重（大约有一二千斤重），使这些“革命者”奈何它不得的话，恐怕它早已被掀下悬崖而坠入旭水河中了。也许也是那些“革命者”中的某个人的良心和文心尚且不曾完全泯灭而托词“它已无头，焉能造事”而免遭彻底覆没的罢？事实是，不管怎么说，在经过了一场劫难之后，这只无头乌龟算是留存下来了。尽管它依然没于萋萋荒草中尽管至今人们还没有发现它的人文和旅游价值而将其呵护…… 乌龟是大自然长寿的杰作。据说，它“千年生毛，寿五千年谓之神龟，万年谓灵龟。” 自古以来，大自然中的乌龟都受到神州子民的爱戴和保护。贡井乌龟桥的石雕乌龟更自有它存在并受到人们保护的理由—— 相传，距今三百年前，万年灯经雷公滩白家湾至威远县界牌镇的老大路，是贡井盐场除了水陆以外的运盐运煤和行人往来的主要通衢之一。这条石板大道弯弯曲曲，崎岖不平，横亘于道的沟壑甚多。旭水河垮岩一带（中桥滩至济元桥之间），地质不稳，其东岸一条小溪沟上的石板小桥经常被洪水冲塌，使驮马、盐担子和行人常常受阻。桥即常建而又常垮，令人大为恼火。时值丁丑的一天，洪水又将不知修了好多回的小桥掀翻了。眼看天色乌黑下来，被堵在桥两头的驮夫、盐担子和路人尽管骂骂咧咧，焦灼万端，也只能望沟兴叹。这时一布衣草履、鹤发童须老者蹒跚走来，询问何事？人们七嘴八舌向老者叙述了这桥这路的来龙去脉之后，老者缓缓吟咏道： 地黑天乌，归途无路。 归桥龟桥，乌龟托桥。 老者言罢，飘然而去。 众驮夫、盐担子和路人都莫名其妙，傻乎乎地望着老者远去，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其中一个书生状的路人像顿悟般招呼众人匍匐于地连连道：“感谢仙人恩典！感谢仙人恩典！”说话间，一只巨大的乌龟从旭水河中露出水面，紧接着腾空而起，再降落下来，不偏不倚横卧于溪沟中。倏地出现一座青黛色的石桥，众人哑然失色，再次拜倒在地…… 第二天，桥不见了。有人说：“古人云，千岁之龟，能与人语。昨日之龟桥，莫非灵物授意，我等何不据此造桥焉？”众曰：“然！”遂按照记忆中的桥形，修造起了一座石桥。并在桥头用坚硬的青豆粑石雕凿了一个巨大的乌龟，作为镇桥之灵物，还年年在斯时烧钱化纸以祭之。从此这座小石桥便叫做乌龟桥了，从此这座桥就再也没有被洪水冲塌过了。 这故事虽然浪漫缥缈，却多多少少传递了一个信息：古人有着较高的乐善好施热爱生物的“情商”和“天人合一”、“物我神交”之“生命一体”“情愫”罢。 |
